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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端又把他按进怀里。 酒楼环境不错,临水凭街,饭后他们又喝了回茶,便一刻也不敢耽搁,去了赵三娘所说的城北。 朱家祖上出过几代府君,出过位状元,秀才更是不计其数……正经的书香世家,而到了朱阔父亲这代却转行做了商。 朱阔父亲并非读书之才,恰逢家道中落,便转行做了生意,成了当地大贾。 自古重耕读轻商贾,朱阔父亲此举无异于是忤逆先祖,大不孝,当地人对他此举都颇为不屑,更有读书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戳归戳……可人家有钱呀! 连眼前这座宅子的门槛都比别人家的高许多,自打顾风檐和霍端穿越过来,还是头一回见如此气派的宅邸。 两人站在门口,望着门楣上两个烫金的大字——朱府,两扇嵌铜狮首门环的乌木大门压迫感逼人,直欲倾倒。 只可惜有些破败,只能依稀见着当年的恢宏。 “这地方真有人住?姚春兰还住在这儿?”顾风檐四下看了一圈,见冷冷清清,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不禁有些怀疑信息的准确性。 霍端已经几步迈上了台阶,「叩叩」敲门,“有没有人敲敲便知。” 顾风檐跟着上去,他们站在台阶上,旁侧一只芙蓉花从墙内探头,开的正艳,地上无人清扫,点点斑红—— “叩叩” 霍端轻扣门环,过了片刻,门内似乎有了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路过草丛,唰啦啦一阵。 “还真有人。”顾风檐道。 霍端正欲再敲,“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推开,探出个身子……只见她徐娘半老,一身藕荷色薄衫不合时宜,斑白的发绾成一个螺髻,穿花蝶步摇簪其间,轻轻晃荡。 “不是……”妇人眼神亮了一瞬,在看见他们之后变得死气沉沉,木讷垂眸道,“你们找谁?” 见她第一眼,顾风檐便知,这人就是姚春兰。 “姚氏女,春兰。”顾风檐俯身含笑一礼。 单从外表来看,姚春兰并非像赵三娘所说是个疯子。 “找我的……”姚春兰盯着脚尖,过了一瞬猛地抬头,激动地抓着顾风檐,瞪大了眼睛,“是不是、是不是檀郎叫你们来接我的?!” 「檀郎」自然说得是朱阔了。 顾风檐被她涂满蔻丹的鲜红指甲掐的腕子生疼,心里悲戚。 “你松开他,”霍端蹙眉拉回顾风檐,生怕这个疯女人再伤到了他,“你口中檀郎若是指朱阔,怕是又要失望了……”他冷笑道。 姚春兰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脸色灰败,涂着口脂的干裂嘴唇动了动,眼角渗出泪水冲刷着脸上劣质脂粉…… “一定是他!他说好的要来接我,他说好的!”姚春兰歇斯底里,一遍默念。 当年云泽县第一美人,巧笑倩兮,美丽如同一株带雨的海棠,如今却如同褪色的壁画,仅仅靠着眼色艳丽的胭脂水粉维持最后一点鲜亮颜色……好叫情郎能认得出。 霍端本欲再言,却被顾风檐挡住,他摇头,“芳心错付,她也是可怜人,别刺激她了,我们只消带她到朱阔面前便是……也算圆了她一个心愿,她若愿意清醒,便叫她看看等了几十年的朱阔究竟是个什么人。” “夫人,我们是朱大人派来的,叫我们接你去见他。”顾风檐道。 姚春兰登时止了声,袖子抹了把眼泪,抬眼看他们,“真的?” “真的。”顾风檐苦涩点头。 姚春兰犹如一个少女,赶紧摸着脸,整理衣袖,又从凌霄花架上摘了一排花簪在发上,“他最喜欢我穿藕荷色,他爱看我朱唇蔻丹,春天他就摘了大捧的芙蓉送我,” 她快乐地转了个圈,又惶恐地摸着脸,想抚平久经风霜的褶痕,“你们说,我是不是很丑,他会不会不认得我了?”似乎再怎么抚都是徒劳,她颇为丧气。 遇人不淑,真心错付,便是如此诚惶诚恐,生怕她一点儿不仔细就会被残忍抛弃。 这辈子,她等的太久了。 顾风檐笑了笑,“朱大人说你风华如故,一点儿也没变。” 姚春兰瞪大眼睛,跟个小女孩似的浅笑抿唇,勾起鬓边垂落的一丝发,“老了,老了……哪里还比当年。” 此时芙蓉树花落遍地,落于肩头,好像是她见朱阔第一面的那个春天,十六七岁少年站在花树下,对她说「你真好看,我一定娶你为妻」。 后来发生什么了?姚春兰努力想回想起来的,可是脑袋很痛,什么也记不起。 她怎么老了,为什么朱阔不来找她,为什么……为什么,太多的为什么。 她懒得想了。 她要去见他了。 霍端和顾风檐带着兴奋雀跃的姚春兰,驱车往黔墨县去。 姚春兰已经不大记事了,将四十年人生忘了一半,只记得有关朱阔的。 朱阔说等黔墨县安顿好了,就回去接她。 可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来,说到这里,姚春兰低头浅笑,为朱阔解释,说他忙。 霍端和顾风檐一路听着,猜也将事情猜明白了大半。 姚春兰当年入朱府,成了朱老爷的十一房妾室,朱阔不甘心,便背着他爹与姚春兰私交,后来事情败露,朱老爷顾及家族颜面给朱阔捐了个外地官,对外一直隐瞒着朱阔行踪……至于姚春兰,本来打算要发卖的,结果朱老爷一命呜呼,事情就此耽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