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筱晴，你跟我进办公室！」刚将现金盒中的东西，依序在收银机中摆放好，dun表情严肃的走进售票处柜檯，说话的声音带点沉重，脸上不苟言笑。 我没见过这样凛若冰霜的dun，与平时会和员工嘻笑打闹的他大相径庭。 从售票处离开前，经过售票小组长林琪身边时，她拍拍我的肩，轻声对我说了句：「加油！」 林琪的这声加油，无疑是在我已起波澜的内心，再掀起一抹波涛。本来就不平稳的气息，又再添加了几分紧张的紊乱。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林琪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面对画风突变的dun我有些不知所措！待会应该要用怎样的语气、表情怎么面对他？ 各种臆测的可能性，开始在脑海中窜起，经歷不断的互相碰撞后、又一一瓦解，却又在残破的碎片中，分裂出更多的臆测想法，最后，所有的可能性在脑中搅得一团混乱。 怀着对未知的恐惧跟在dun身后前往办公室的路途中，我注意到他的头发有些微乱，与平时极度重视发型的他判若两人。往常只要他发现有头发不平顺，就会进办公室抓起发胶就衝进厕所去整理。 「筱晴，你坐吧！」我渐渐感觉到週遭的氛围很奇怪，气压瞬间上升好几个级距，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而平时见我至少都会微笑打招呼的其它经理和现金房的同事，都沉默不语，只是露出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我隐约感觉到空气中，被蒙上一层幽暗。有一种好闷好闷的感觉，一直一直往心口上袭来，似要摧毁最后仅存的欒树果实一般。 我坐在小间会议室中的桌前，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双手下意识的在膝盖位置不断磨擦着，裤子也因为我这样的动作，被揉得皱皱的。像是被未知搅得波澜万千的脑中，那乱无章法的思绪神经。 我惶恐又无助！好想像小时候一样，找个地方逃避躲藏。 从小我就特别会观察大人们的表情，仅管小时候还不太能理解大人们谈话的内容，但因为常常跟在大人身边，久而久之，我特别能敏感的补捉到他们的情绪转变。 开心、高兴，他们会在嘴边像上弯出好看的弧度，甚至会溢出无法掩饰的笑声。 那时候我就知道，在大人开心的时候，他们就会带我去吃我最想吃的东西，或是也可以许愿其它想要的食物，或是玩具。 收到喜爱东西的我，也会变得很开心。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心，我懵懵懂懂的知道，原来快乐是会传染的，如果大开心，他们就会买喜欢的东西给我，所以我也就会开心。 难过、伤心，他们讲话会变得很大声，有些候甚至会拿起桌上的东西丢出去。我还看过mama曾经哭得很大声，眼泪还掛着豆大的泪水。 这种时候，我就会知道，我需要乖乖听话。 长大我才知道，难过、伤心、生气的情绪也是会传染的。 我盯着当肯在办公桌翻找文件的动作，再配合他方才的表情。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是生气的，但是其中似乎又带着一点点的无奈。 dun找到文件，拉开我对面椅子坐下，将手中的文件推到我的面前。又递了一句笔过来给我。 我低头看了一眼文字上的字，斗大的标题闪得我特别刺眼：「客诉处理记录表」 「这个是？客诉单?」 可能在打工过程中，我是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也有需要改进的部份。但我捫心无愧自认自己一直都在成长，也用尽全力希望可以为每位顾客提供满意的服务品质。 但是，我却被客诉了……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客诉单！ 当肯微微含首，望纸而叹：「筱晴，你看一下吧！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名吧！」 我看出dun眼里的无奈，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看着客诉单上的内容。 原本这张客诉单中，是前几日砸机台的那对夫妇写信到总公司客诉。 客诉的内容，写明是因为我态度不佳，未尽到提早告知电影级数的告知，导致对方排队很久，才得知无法观看。还出言不逊大骂顾客，甚至抢走顾客自保的雨伞，在抢夺的过程中，造成机台的损失、孩子吓到，要求精神损失赔偿…… 几百字的客诉单内容，逐字都是对我的指控！ 而且全都是不实的指控。 「我没有，这些都不是我做得。」我捏紧手心，从刚刚逐字查看内容时，我的情绪就已动盪不以。 如果今天真的是我做错了，我一定会勇于承担，但是不是我做得为什么要我承担？ 而且，那时候现在这么多的顾客查看到、也有很多同事都能为我作证。 就算他们都没有看见，无法为我作证，但是影城监视器也一定会拍到，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啊！ 「筱晴，我知道！」当肯倒了杯水推到我面前，「但是那位客人是直接客诉到总公司的，而且是公司大股东的朋友，所以公司很注重此次的客诉案件。」 我此时终于知道，为什么当肯刚才为何露出一脸无奈，而他刚刚生气的情绪也不是因为我，而是为我对公司的不公处理感到生气。 但他也只是身为员工，我相信他也为我努力过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就踊入胸口。 突起翻滚的大浪，本应该是如云朵白的浪花，却因被搅入灰暗的情绪气息。慢慢的被翻杂的越来越灰，最后逐渐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我很想哭，自身体中一涌而上的水份，被匯聚在鼻腔和眼眶里，稍一不注意就会滴落。 但我不想哭，至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想哭。 「我有帮你跟公司反应了，但是公司的态度是不想得罪股东。」当肯叹息了一声，「机台的钱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帮你出了。」 当肯的话无疑是在这个坏消息中，稍稍好一点的消息了。 即使这一些事情，本来就不是我应该承担的。 「筱晴，我知道你对工作很认真，也是一个很努力，很有责任心的女生。」微微停顿了一下，当肯的视线顺着头顶的灯光看了一下，我才注意到原来他的表情多几一丝心疼，「要立足在这个社会上，并没有这么容易。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挑战与难处理。有时候眼前所见的，都不一定是事实了。在这个弱rou强食的社会里，你只有足够坚强，才能保护好自己，不受外界的杂乱声音所影响。至少你要记得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嗯。」我轻轻应允。 我来这里初始目的，本来就是想让自己变得坚强。 但在此时，我却想短暂的脆弱一回，再多一时情绪就会让当下的我，被推进绝望深渊。 「我其实也很自责，没能帮上你。」 「没关係，我知道经理一定为了我的事情奔波过，也努力过了。谢谢经理。」 最后，我还是在客诉单上签了名，整件事情，被我们付之一叹。 自此之后，仅管所以主管都心知肚明，但我们都不再提起。 离开办公室，也没有心情打工了。我跟人事主管请了几天的假，因为整个主管层都知道我们委屈，因此也很快的同意了。 「筱晴，我们都知道你的委屈，但也希望你不要被这个社会的现实打败，整理好心情后，再回来和我们一起努力吧！」 离开前，人事经理送给我这么一句话。 回来？我还会回来吗？ 我并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