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听爸妈说，在他们生长的乡下，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生活都是靠畜產为主，也不例外的爷

    爷在当地可谓名声显赫，是位非常厉害的养猪达人。

    把猪仔养得又大又肥早在传统市场有口皆碑，但这还不算什么，真正擦亮招牌让名气飆

    到顶点的原因还是宫庙祭典。

    每当节日来临都会祭拜牲畜以示谢神，鱼和鸡没啥好比较，只有可爱的猪仔最具话题，

    大家都在较劲谁家养的体重最高，才有资格上献神明……荣登台桌，时间久了，就演变成今

    日耳熟能详的神猪大赛。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激发爷爷的斗志呢？

    比起实力认证所带来的经济效益，所有猪农更在乎面子问题。

    爷爷真心投入所有时间力气，用挑战成就的拚劲执行养殖计画，没日没夜呵护一群稚嫩

    小猪，像孩子一样细心照顾。

    担心吃不饱，就把自己的饭菜给牠们，饿到自己没关係。

    担心忧鬱症，不惜牺牲价值不斐的高级音响，放进猪圈里播放贝多芬。

    担心天气太热，不怕水费破表坚持一日三洗，甚至饮用水里还得加冰块。

    担心半夜太冷，直接重金砸下暖气伺候，最后乾脆抱着猪一起睡。

    这么用心饲养，超越对我爸的付出关怀，结果却不尽理想，年復一年总是被对手的王牌

    险胜打败，每次都小输一点，更气人的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超越去年的冠军门槛，常胜

    第二的称讚叫人刺耳难耐。

    好想赢啊，二十几年来……让爷爷日日夜夜睡不好的原因就是输掉比赛，他多么希望被

    大眾肯定，嚮往此起彼落的高声欢呼，不知不觉早成为了生存动力。

    可能连爷爷自己都没发现，每年的新年希望，每年的生日愿望，只要能拿下一次冠军…

    …这生便不虚此行。

    其实大家都很厉害，每当回忆起这段膾炙人口的歷史故事。

    我觉得比到最后人人都是第一名。

    第二十九年，皇天不负苦心人，爷爷总算是完成朝思暮想的终极荣耀，一隻巨无霸的诞

    生史无前例，大幅超越以往的冠军等级，直至今日为止都无人打破，没停过的掌声证明……

    这踏踏实实成为当地流芳百世的励志传奇。

    可惜爷爷没能享受喜悦，获奖隔日就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挺邪门吧，民间传说有这么一派玄妙奇谈，一个人生命走到尽头，死神破例延长时间，

    等完成宿愿不留遗憾才会带走。

    这状况……根本完全符合。

    就跟嚣公老爷一模一样。

    彩券行里的电视机大肆播报今天的重点新闻，一代娼寮魔头病逝殞落，各路黑道纷纷表

    示哀悼之意，嚣公老爷的身体微恙在各界早有所闻。

    但少部份的知情者深信不疑……

    嚣公老爷喜上眉梢的离开绝对跟昨晚潘士凤的惨死脱离不了关係。

    我挖挖鼻孔，将一张彩票塞进皮夹。

    ＊

    上次几时来？

    超过三年吧，没记错，那是入狱前的事。

    点支香菸，抬头看看不管几次都令人发噱的滑稽招牌……帽子戏法。

    我走了进去。

    路过只会认为是间再平凡不过的桌游店，佩服在这网路发达的现今社会还有立足之位，

    殊不知秘密往往藏在不为人知的偽装里，而世上又有多少人连第一关的表象都看不穿呢？

    我懂，并不是因为我厉害，而是需求使然。

    我有杀人需求，人人都有杀人需求，只是胆大胆小的简单差别。

    拥有两颗大大门牙的青苔鱼是帽子戏法的当家店长，当然这是道上称呼，这种人就算白

    天做生意也不会用上真名，大家都爱赌博，三年前在鸟巢和他熟识，无奈这年代的桌游真是

    太无趣了。

    鸟巢果然是社交应酬的好地方，赌久了自然会认识来自各界的牛鬼蛇神，估计狼语者也

    是他介绍过去。

    没错桌游店就是刚才说的偽装表象，帽子戏法实际上是暗网里的杀手集团，成员人数皆

    不详，重点是他们的接单有想法，该死的王八才会杀，并不是有钱就能要他人命。

    想当年我也是被判刑后才晓得这条游戏规则，在报到服刑前赶紧向青苔鱼下单，身为刑

    警的陈玉章动不了，我只能暗杀万年仇人……审判长吴迪。

    青苔鱼介绍旗下两位杀手供我选择，不是性别歧视，但要一个女孩执行难度超高的危险

    任务试问于心何忍？所以我决定交给男的处理。

    男杀手的简歷不错，擅长使用卡巴军刀与格洛克手枪，每次出发都会戴着密录摄像，为

    达成目的不排斥伤及无辜，每次骑乘的本田重机都能让他全身而退，这么专业的傢伙，我却

    因为钞票不够聘请不起。

    大失所望，青苔鱼愿意接单，谁叫吴迪确实该死，就算不把我十八年前的审判考虑进去

    ，他曾干过的种种蠢事也不会让世人轻易遗忘。

    太多了。

    多到臭名远播也不简单。

    其中最有名的就酒店女子跳楼事件……

    肚子被搞大，男友却人间蒸发，一气之下坐在自家三楼外的窗边作势自杀，警消人员赶

    到现场，气垫才拿出来酒店女子就纵身一跃，反应迅速的简棠旭科长见楼层不高……情急之

    下徒手去接，不料却被膝盖正中头部，当场昏迷紧急送医，躺在加护病房，与死神搏斗了三

    天三夜最终还是回天乏术。

    而酒店女子有科长当垫背所以没死，但摔成植物人，婴儿也流產了，下场非常凄凉，对

    于这样的结果家属十分不满，愤而向死去的简棠旭发出提告。

    什么罪过？

    业务过失致他人终身残疾与婴儿死亡。

    rou了吧，更厉害是审理这场官司的法官吴迪……他判决酒店女子的家属胜诉，理由为妨

    碍自杀，简棠旭的妻子必需赔偿所有后续费用。

    还没完。

    如此一来简棠旭的英勇事蹟就连因公殉职冒险犯难的抚卹都拿不到。

    你说吴迪这人是不是罪该万死？

    总有一天还会对付你，现在气头上的人不是吴迪，但也是个低能法官。

    台湾司法到底怎么了？

    一个个全是昏庸之徒。

    不要以为你是岳父就不敢杀你。

    「这次处理谁？」

    「罗邦智，一样是法官。」

    「钱凑齐了吗？」

    「暂时没有，但我有这张！」

    一张彩票在青苔鱼的面前晃啊晃，任谁都会做出联想，接过手来，青苔鱼脸色一沉，这

    张并不是中奖彩票，开奖时间在今天晚上，那么就是废纸一张了。

    凭这个也敢拿来耀武扬威？

    的确，秘笈里第十四章的金城武是握着彩票把青苔鱼当白痴，没办法杀手请不起，罗邦

    智又必需得死，且越快越好，跟潘士凤的立场一样恨不得嚣公老爷马上暴毙。

    陈玉章放过自己但通缉依然存在，我承认如血尿般的人生是咎由自取，但没办法接受被

    恐龙法官推入万丈深渊！

    唯有让罗邦智的心跳停止，起诉才会不了了之。

    同时为社会增添一份安定简直一举两得。

    可秘笈里的金城武并不晓得，这张薄纸在今晚真会开出令所有人朝思暮想的梦幻头彩！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有所警觉？

    这会不会又是一场坑人陷阱？

    号码不对、日期搞错、强盗夺取、健忘遗失、拉裤染黄。

    各种可能我都想过，但再多的担忧都是徒劳，我得先看完第十五章才能决定要不要前往

    帽子戏法。

    嗯中了，但还没领。

    第十六章呢？

    领了，所以才出现在这。

    这次没唬烂，头彩确有其事，领奖过程也不会发生意外，这下有了条件聘请杀手，加上

    罗邦智就这样被干掉也很符合剧情走向。

    结果紫园老师这废物，终究还是用了彩票烂梗。

    「不会有人让你抵押这张纸的。」青苔鱼老闆说。

    「累计奖金已突破4亿大关，三年前你曾说过……法官的命跟狗屎一样不值钱，市场行

    情价码便宜，当时我穷到连吴迪的项上人头都买不起，然而现在不一样了，拿这笔钱干掉罗

    邦智不仅绰绰有馀，杀掉吴迪十次也不是问题。」我双眼发光态度坚定：「现在就是请你相

    信，我这张……绝对必中！」

    「瞧你信誓旦旦的，既然这么有把握，等开完奖再拿来，老朋友一场我接受非现金下单

    。」青苔鱼压根不相信没有根据的无稽之谈。

    「不行，杀手必须在天黑前出发。」

    「最近是怎样，一个个都这么着急杀人，至于吗？多等半天也不行？跟你说件事，昨晚

    凤凰会的凤凰佬直接对我旗下的杀手下单，开1亿元的天价要杀嚣公老爷，结果人没杀到今

    天就病死家中了，被害妄想是否太严重？好啦几天前的新闻我有看，知道你跟罗邦智的深仇

    大恨，他要告你妨碍风化嘛，那又如何？难不成天黑之后你们会在路上遇到？」青苔鱼不屑

    一顾，继续吃他的海陆披萨。

    青苔鱼，我觉得你不输秘笈，那么准也能去当预言家了。

    即使罗邦智自身难保，他也还是会叫快打部队过来抓我，然后死都要判个无期徒刑才肯

    罢休，而且成功办到，那岂不是没结局了吗？

    可丑八怪青苔鱼没得商量，不要紧，帅的那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就好。

    「老闆相信他吧，头彩会是真的。」狼语者早回到店里，一直躲起来偷听我和青苔鱼的

    对话：「金城武，放心罗邦智交给我处理。」

    「情意相挺感激不尽。」

    「是我该谢谢你，凤凰佬真掛了，不用冒生命危险暗杀嚣公老爷。」

    「你老闆还不相信我有预知能力。」

    「其实那才叫正常。」

    昨日清晨狼语者五体投地看着新闻画面，比起嚣公老爷去世的消息，更震惊凤凰佬在码

    头死于非命，所有预言全被我一语成讖。

    不管什么来头，彩票可以信，就算没彩票，狼语者也愿意无偿出征帮我干掉罗邦智，那

    无所谓，毕竟为民除害。

    这很公平，一个人的价值多寡当然可以审视批判，任何行为举止在盖棺以前都是自由意

    志，论定好坏自行承担。

    请停止不知所谓的指责抱怨，大家不是针对这份职业，不是忌妒每月高薪，更不是鄙视

    拥有一般人没有的裁决权力。

    名望获得说来容易，而真正拿到又有几个？

    想摆脱骂名，就请交上一份像样一点的成绩单。

    ＊

    警察们决定先行撤退，因为鸡蛋真是有够难清。

    照这样下去估计再过半小时……蛋液就会淹过脚踝，冷静点吶大家，别再丢啦。

    维护秩序相当困难，心更累，到底有什么理由为一个国小智商在这赴汤蹈火？

    一想到这，所有人身心俱疲。

    叫嚣、喇叭、还有冥纸与咒骂布条，此起彼落成功破坏地方法院该有的严肃气息。

    罗邦智躲在里面不敢出来，现在盛况空前，跟昨天的网路挞伐没关係，无情谩骂是因为

    起诉金城武才被指指点点，起诉本身没问题，因为人人都知道金城武是货真价实的死变态，

    只是罗邦智不该为了起诉不顾女儿死活，害纯洁的小手摸到骯脏老二，还差点含了下去。

    那既然无关又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带开山刀去学校的学姊吗？

    她把学弟杀了，心脏还被挖出来煮熟……吃下肚。

    如此惊天骇人！全因罗邦智判她无罪，甚至连精神治疗都不用，活生生放一枚定时炸弹

    游走人间，这下可好，闹出人命了，万劫不復的罪孽该如何承担？

    网友们集会连署，在地院门口拉布抗议这狗屁不通的司法制度。

    这很好，有助于待会的下手乾净俐落。

    狼语者啃咬指甲，示威群眾让门禁管制变得更加森严，蒙混入内的难度骤然提升。

    得搞出一套制服才行。

    决定对指挥交通的警察下手，距离较远没人发现，一个犀利手刀劈得又短又急，顺利击

    晕措手不及的倒楣菜鸟，好好感谢训练有素的专业吧，不然你只剩死路一条。

    巷弄内换上警察制服，不代表就能昂首阔步，门口实在堵得水洩不通，而且地板很滑，

    既然如此那走小门吧。

    转了半圈，地方法院的东侧角落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入口，狼语者鬼鬼祟祟，能发现全

    凭这行的累计经验。

    避免张扬只有两名警察把关驻守，当然在这非常时期内外都有可能是支援警力，难免不

    认识，都叫学长保证没事。

    成功混入地方法院的狼语者开始寻觅，寻觅心术不正的恐龙法官，才发现这太难了，后

    知后觉空气充满污秽，都是些高傲……自大……令人作噁的。

    里头没营养的高谈阔论随处可见，夸张一点还带肢体动作，倒胃程度出乎意料。

    不，狼语者真吐了，第一回见识脑波的传递能造成物理伤害。

    得赶紧完成任务离开这鬼地方，多待一秒……窒息机率都会慢慢提高。

    每条廊道，每扇房门，狼语者过目不忘，范围越缩越小，千古罪人即将现身。

    而在搜索的过程中……狼语者的笑声逐渐放大，会不会太有趣？

    每层都一样，地方法院的内部越来越拥挤，警察人数越来越多，一个个假装散步，悠间

    却都煞有其事，谨慎但不露出马脚。

    狼语者干过的单子不计其数，但类似状况从未发生，这值得思考。

    一个人能活，不必努力求生。

    一个人得死，则无须花费太多心思。

    最后一间会议室打开，果不其然见到万眾瞩目的罗邦智，但身旁早已站了一名警察，手

    中的水果刀正从他的喉咙里拔了出来……

    顿时间鲜血四溅！

    身穿警察制服的狼语者没有反应，那不是吓傻表情，两人相互点头，完成超越言语的心

    照不宣。

    十分鐘内逃离现场不会有事，将门反锁增加半小时。

    够了，这些时间足以想像罗邦智一千种的悲惨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