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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11

    011.

    殷露霜才发现,和陌生人过日子是个什么滋味。

    週日中午后回到李烟霄上海的别墅后,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来,殷露霜走到厨房打开那个贴壁站好的大型智慧冰箱,里面生鲜蔬果、饮料、冷冻食品令人眼花撩乱,她以为自己打开了小型国际超市。

    殷露霜看上去很开心。殷母又是全职家庭主妇,殷露霜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小时候母亲没少教过她做家事。她也以大jiejie自居,从校园到家庭,她习惯为家里的人和划进自己圈圈里的人付出。

    因为殷母是闽南籍,烧得一手传统台湾料理,殷露霜也学得了母亲七八分的手艺。殷父则是湖北籍落地台湾的外省二代,举凡麵点类的点心没有不会做的,最得意的还是一道叫珍珠丸子的手工菜。

    殷露霜看了一下冰箱,做珍珠丸子的材料是有的,但是耗时且讲究,殷露霜打算让新婚丈夫嚐嚐家常的台湾料理。打定主意后洗手作羹汤。洗菜、切菜、大火快炒,不到一个小时,九层塔烘蛋、乾烧豆腐、蜂巢鲜蚵、鱼丸汤、白米饭上桌了。

    她上了二楼,找到一个关起门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敲门,没有回应。

    殷露霜试了第二遍,不敢再试第三遍。

    回到上海的第一顿饭,殷露霜自己吃好了。她在厨房的柜子里翻出一些保鲜盒,看来是用过的,她怀疑李烟霄也会自己动手打包食物。

    分装好的家常台湾料理进了冰箱,躺到第二日中午,又进了同一个人的胃里。

    是谁说要想掌握男人的心,先掌握男人的胃?怎么没说万一男人不给掌握他的胃该怎么办?

    殷露霜吃饱后,又仔仔细细把别墅从里到外看了个遍。刚才私家车进到别墅社区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每栋别墅都被周遭的树木包围得很隐密,殷露霜不晓得其他间别墅的面积,但是李烟霄这栋可堪比她去过的印尼峇里岛独栋villa的三四倍大。

    别墅三边都有绿草地,左右两边的比厨房那片还宽大,厨房后方好像有些香草类的植物,殷露霜闻了闻,和记忆中的任何味道没有找到匹配的,她绕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殷露霜看见这边种了一排鸡蛋花的树,还有几丛低矮圆球状的景观植物一排延伸,她回忆起在台湾老家的最后一晚与弟弟看得那片山下灯火,闭起眼仰头笑了,深呼吸几次,想把这花香种在自己的肺里。

    鸡蛋花植物这边的草地上还有两个水池,一高一低的连在一起,木质地板上装上了几个户外景观灯和户外躺椅,给人一片南洋悠间的风格,也不难想像当夜晚这几盏灯点亮时,温暖满溢的景色。殷露霜讶异李烟霄外表看似精明于商业上的样子,竟也藏了浪漫的基因。

    另一边的草地则是种了一排枫叶树,夏日里正长着绿色的叶子,绿油油一排,煞是好看。殷露霜第一次见绿色的枫叶,挺稀奇的,暗暗在心里想着如果是秋天到了,这一排转红的模样一定好看极了。

    她甚至开始期待新的生活,即使要和一位陌生人同居。

    走了一圈,自己拖着门口的行李箱搭乘电梯上了二楼,自己找了一间看似客房的房间就把自己关进去了,洗了个舒服的澡,怕睡过做晚餐的时间,还设了手机闹鐘后才躺下午睡。

    没想到下午起来,书房的们还是紧闭着。殷露霜想起了尚未给家里打电话,她只好回到自己房间。

    「妈?」

    「小露?小露?」电话那头忽然传出母亲急忙忙找父亲要一起听电话的声音,「喂?小露啊。都安顿好了吧?」

    「爸。嗯,对。」

    母亲急着确认女儿是不是都安好:「上海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可以,还没有时间到处逛,过一阵子再请你跟爸来玩。」

    「免啦,免啦。呵呵呵。」嘴上说着不用,其实心里是骄傲开心的。自从女儿说要去上海工作,殷母逢人便讲一遍。菜市场的阿姨大婶们都说她好福气,可以跟着女儿到处玩。

    「别乱吃东西,当心肠胃。喝的水呢?要是担心就买矿泉水。出门在外,自己要多小心入口的东西。晚上会不会凉?如果出门记得多披件外套。」耳边传来父亲那股沉稳的声调,标准长辈关心晚辈的口吻。如果有票选最佳长辈声音,殷露霜相信得奖一定有父亲的份。

    初来乍到,殷露霜忽然有点鼻酸。忽然又甩甩头把刚冒出的念头压下。

    委屈什么!只要花五年的时间就可以拿到一笔可观的钱,可以给爸妈买地,再买两套房子给自己和弟弟,多的拿去投资,越赚越多。撑五年换一辈子,一点也不委屈好吗!

    「爸,您别担心啦。上海跟台北差不多,我觉得我已经习惯了。明天要上班了,过几天再打电话回去。」

    殷母很怕打扰女儿,「好啦,你去忙去忙,我们很好啦。有空多去走走啊,我们等下也要出门了啦。再聊再聊,掰掰。」

    「好,再见。我会再跟家豪联系。」

    「喔,伊喔,免啦。你弟比你还不用我们cao心咧,哈哈。」殷母从小就对殷家豪採取『老二照猪养』的政策,乡下的家庭都这样,如果生儿子还照书养,真不晓得会养成什么样子呢。

    讲完电话,殷露霜先到浴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倦容,才光着脚踩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又去敲了敲书房的门,还是没人应。她绕去三楼,看见每间房都是关着门的,她也无意到处窥探,回到一楼去煮咖啡。

    一边等一边给自家弟弟发简讯:『我到上海了。学校放暑假了吗?』

    殷家豪正在实验室忙着在电脑里建模型、跑数据,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一看是自家jiejie,给她回了:『快了。』

    殷露霜自知这个弟弟从小就个性沉稳,活得像个中年大叔,一点儿也不需要她cao心。她最后给弟弟传:『暑假有空就来上海,带你逛逛。』

    殷家豪:『嗯。』

    殷露霜收起手机,宽慰得笑了笑,心想,是家人好,要什么男朋友,没事找事。

    自打从香港办了登记手续回到上海后,接连几天,李烟霄白天很早就出门了,等殷露霜起床后,家里只剩她一人,即便如此,为了怕男人回到家后没吃上一顿热饭,她前一天晚上都会在男人的书房外贴纸条,问对方明日会不会回来吃午餐、晚餐,每次得到的回覆都是『不用』。

    那天回来后,隔天一早,汪含慎就打手机给殷露霜了:「早安,殷小姐。今天是星期一,上午十点鐘会有清洁的阿姨来打扫。以后星期一三五都是同一个时间,还有每週五下午三点,会有负责园艺的景观工人来整理草皮,都需要有人在家开门。」

    「哦,早安,汪特助。好的,一三五上午和週五下午,我记下来了。」殷露霜此时正在厨房烤麵包,在厨房拉开了几个抽屉都没有看到可以拿来记录的纸和笔,乾脆一边开扩音一边开手机行事历纪录。

    「麻烦您了。」汪含慎礼貌地掛上电话。

    殷露霜在厨房简单吃了个土司夹蛋,就端着咖啡到客厅等打扫阿姨上门,她知道香港有钱人家都习惯请保姆、司机和佣人,但她不习惯在家看着人打扫,总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废。她试了试客厅的遥控器,却打不开电视机,只好在沙发上缓缓喝着咖啡打发时间。

    别墅内有中央空调,一年四季室温控制在25度c,夏凉冬暖。殷露霜暗自庆幸此刻不用找空调遥控器,她很怕热,上海夏季早晨的温度就跟台湾夏季没两样。

    没多久,门铃响起,殷露霜看着是来负责清扫的人后,才把人放进来,自己转身上二楼的客房上网,胡乱瀏览着各种主题的网页,然后她就发现有些网站竟然无法使用,像是台湾人习惯用的脸书、google信箱。

    难怪没有收到汪特助的信啊,根本不晓得他的手机号码。咦?刚刚他不是才打给我吗?

    殷露霜从包里翻出手机,将汪含慎的来电号码加入了手机里,才觉得放心了一点。

    别墅里房间很多,殷露霜等阿姨们上楼来打扫二楼的时候就又抱着笔电去一楼的客厅沙发待着,她没有跟着去各个房间转,所以也就不晓得别墅其他房间里有些什么,她估计除了主卧室、书房,其他应该都是和她房间一样装潢的客房。

    打扫阿姨们只负责清洁房子,一共来了三位负责清洁的人才刚好赶在中午前结束,他们不负责煮饭,殷露霜等人走后自己煮了一碗鸡蛋青菜麵吃。

    窝在沙发上看了笔电上的一部电影后,昏昏欲睡,再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到房间将一个盒子拿到厨房。小心翼翼打开,是她在台北故宫买的一粉一蓝的清朝造型茶具组,她从客厅拿了一张便条纸,写上李烟霄的名字,压在那组蓝色的茶具组下,小清朝人茶具就这样站在厨房咖啡机旁,殷露霜希望屋里的男主人会看见她送的新婚礼物。

    接下来的几日,殷露霜重复上午瀏览网页下午晚上耍废的行程。她有几次想出门和上网订购东西,才发现自己没有人民币也没有银行户头,要不是冰箱和厨房被食物堆满,她担心自己会被遗弃进而饿死在这栋房子里。

    这天殷露霜午睡醒来后,赤着脚去草地上看枫树,然后坐在一高一低的水池边上,把双脚浸在水池里。水池里留有中午晒后的温度,烫烫的,不像温泉,比较像晒过的棉被。

    殷露霜将手撑在腰部后方,闭着眼仰起头,享受着上海夏季午后的一种慵懒。她很知足,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喔,差点忘了,今天一定要和李烟霄提银行户头的事情,最好给张没有额度的信用卡。

    有一天,提早下班的李烟霄回来后从客厅的落地窗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致,眼前的女孩今天穿了一件雾粉色的裙装,披着一头发色纯黑的捲发,墨绿色的池面壁砖将池面上的水反照出同样一个顏色,衬得殷露霜的肌肤更显白皙,小巧的脸庞朝天空作着日光浴,洁白的双足往前踢起了水池的阵阵涟漪。

    李烟霄第一次见到殷露霜的时候,就知道女孩身上有一股柔软善良却又坚毅无比的气质,这股判断来自于他长年且经验丰富的商场经验。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照片上的笑容时,脑中浮现的空白,他思忖过很多次才想通,那个空白并不是顏色的空白,而是一片震惊產生的停顿。照片上的殷露霜笑得露出了几颗小巧精緻的贝齿,眼神中尽是流光溢彩,李烟霄看到的那一瞬间脑中就像断片一般无法思考,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女孩,却又想不起来。

    李烟霄此刻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的女孩优雅的姿势,还是想不起来他们曾经在哪里遇见过,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一根被牵引的细毛线绳绑着自己,而另一端却看不到被何人握着,那时不时被牵扯一下的感觉就这么在心里驻扎,细细的、隐隐约约的、时有时无的拉扯着心脏。

    他看着殷露霜不断地用脚在水里製造层层涟漪,很久的一段日子之后,他才知道当时水池边的这股涟漪,早已扩散到他的脚边,直达他的心头。

    李烟霄的嘴角无意识地稍稍扬起,很快恢復原形后又悄然无息地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