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宴席结束,沉觉没有跟家里的车回去,而是在路边和肥仔见了一面。 电动车“滴滴”两声,沉觉抬眼。 看到一身黄色马甲,头上带着恐龙饰品的肥仔。 这哥们当年高中是考上了,但高考前去了单招,在辜宁职校混了三年,出来跑起了外卖。 风雨无阻地奔波在外,倒也没见他身材有所缩减。 “破烂玩意儿,有损小爷我的威名。”他骂咧咧扯下公司硬性规定戴的饰品,从车上走下来,踢了沉觉一脚,讽刺道:“哟,研究生,还肯见我们这种底层人民呀?” 沉觉也不惯他,把烟含嘴里后站起来就是一个反手抡。 肥仔嗷嗷直叫,“哥,我错了,我就不该和你动手!” 可心里是真畅快。 最近他越发怀念当年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青葱岁月。 “沉觉!” 黄琪琪从隔壁KTV蹬蹬蹬跑过来,走近了才认出肥仔。 “肥头?” 她就喜欢这么叫他,觉得这样顺口。 虽然黄琪琪不是什么大美女,可在她眼里自己这么多年都无法摆脱这个绰号,肥仔着实有些无地自容。 “咳咳,我准备回总部打卡了,你们这些高材生慢慢聊。” 沉觉瞅他一眼,淡声说:“这事你回头和他们几个商量下,有时间咱就组织。” “行,包我身上!” 黄琪琪见他要走,不解道:“这就走了,沉觉难得回辜宁哎,你们不喝一杯?” 肥仔人已经坐到车上,很快就扬长而去,拖着长音:“我们兄弟之间差这一杯酒?” 望着肥壮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霓虹车流里,黄琪琪不禁感慨。 她一直格外羡慕男生的友谊,尤其是沉觉这帮人。 虽然从初中毕业,就各奔东西了,可这些年他们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断过。 “你怎么在这儿?” 黄琪琪收回视线,撅嘴一屁股也学沉觉坐在马路牙子上,说:“这条街你家开的啊?” 沉觉勾了勾嘴角,猛吸了一口烟,看得黄琪琪有些心惊。 “哎,你什么时候回C大?” 沉觉这次回来去M大接的人,就是黄琪琪。 倒不是他真不嫌麻烦非要绕远路去接多重要的人,而是他请黄琪琪写了篇英语演讲稿,顺道打印出来了。 他怕这姑娘丢三落四给他忘了,于是亲自去监督她收进行李箱。 “你自个回去吧。” “你不回学校了?” 黄琪琪惊得眼睛都大了十倍。 虽说这是最后几个月,可实习、答辩,要准备的东西不是一般多。 沉觉十分淡然,甚至有些冷漠地站起来把拉链拉到下巴:“关你屁事。” 黄琪琪早就习惯了他这吃屎的态度,心里正嘀咕她才不关心,又猛然想起一件事。 “你刚才和肥仔说的事,该不会就和你不回学校有关吧?你们是不是要去干什么坏事?” 沉觉忽然贱兮兮地凑近她,吐了口烟圈:“所以你就别知道这么多了,小心被抓起来。” “幼稚!”黄琪琪皱鼻,连连后退,愤怒地跺脚。 沉觉似乎是真的觉得开怀,大笑转身走进夜色。 187的身高,高挑有型,如果不笑,脸上总是一副清淡冷酷。 可有的时候,黄琪琪又觉得他压根没长大,邪魅又臭屁。 不然怎么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呢。 沉觉没直接回家,而是回了靳光崇在新开发区的别墅。 没想到一进门,新郎官也没睡,正在酒柜前挑酒。 “新婚之夜,你不好好陪新娘子,自己一个人喝闷酒?” 沉觉踢了鞋就径自往沙发上走去,话中含讥。 靳光崇换了身深灰色的睡袍,清爽的短发还湿着,走过来时多拎了个玻璃杯。 “怀孕的女人本来就嗜睡,她最近也累坏了,让她睡个好觉。” 沉默了会儿,沉觉依旧阖目躺坐着,低低开口:“恭喜啊。你说到时候你去接我表弟放学,别人会不会以为你是他爷爷。” 臭小子,净说些捅人心窝子的话。 靳光崇很淡然接受这个顾虑:“嗯,我已经答应你舅妈会坚持健身的。” 沉觉轻笑一声,没过多久又听见他问:“你新买了辆雅马哈到甘肃那边?” 沉觉这才睁开眼,毫不客气拿过自己那杯,咽了一口浓烈的酒,将冰块含在嘴里。 “嗯,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靳厅长。” “打算去骑行,和周星那帮小子?” 难为他还记得那帮人。 “不是,他们都没空,我找的另一伙人。” “哦,驴友是吧。” 靳光崇正在努力追赶时代潮流,毕竟他还是要和未来儿子做日常交流的。 沉觉没和他解释太多,反正他决定要做的事,没有商榷余地。 靳光崇也没过多询问他这一走,毕业实习和论文答辩怎么办。 反正他从小到大都是个有主见的人,知道度在哪儿,否则也不会顺风顺水一路考进全国顶尖学院读研。 夜深了,酒精醉人,冰块也兴奋不了倦惫的神经。 沉觉放下杯子,起身去了趟原本属于自己的房间,拿上东西,准备走了。 “路上小心。” 靳光崇也没主动提出让他留在这里过夜。 “嗯。” 他站在玄关穿鞋穿衣,一阵响动。 透过屏风空隙,他停下来看了一会儿沙发上孤独的人影。 昏暗的灯光洒落,晃眼一看,满头白发。 事实上,沉觉去年回来的时候,靳光崇就已经有白头发了。 但他染发,所以看上去还是乌黑鲜亮如年轻时一般。 靳光崇凝神听了许久,都没听见门关上的响声。 正要回头,听到一声:“舅,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