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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潮湿不宜私奔 第29节

    莫乌莉翻出门禁卡,打开门,却不着急进去。

    堆积了一整晚的心绪未曾散去,心还是空空如也。她说:“会吧。毕竟是我让她复读了一年,还害死了她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潮湿(14)

    大一开学, 易思违还不认识莫乌莉。准确来说,他不记得她,有时候对脸有印象, 但对不上名字,有时候记得名字,却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他去买香烟, 兜兜转转迷了路,走下楼梯, 终于找到能问清方向的人。

    聚集着流浪猫的草坪上人影闪烁。

    学校里有很多野猫, 有人会买猫粮, 用碗盛着去喂。夏天时, 所有人都穿短装, 可莫乌莉却通体漆黑,包裹得很严实。

    猫在进食, 学姐蹲下身,轻轻抚摸着猫咪的背。莫乌莉站在她们身边, 只有她连腰也没弯下去,直直地站立。

    学姐为猫拍了几张照片, 仰起脸来。阳光透过树杈间的缝隙, 不均匀地洒在她脸上。她朝莫乌莉微笑,得意洋洋地炫耀:“毛毛很认生, 很容易挠人的。但是现在,它看到我就会走过来。”

    那时候,莫乌莉的脸消瘦过头, 皮肤也比后来更苍白。她笑了一下。

    女生的声音很轻:“它们绝育吗?”

    “啊?”从语气就能联想到人的脸色, 学姐的表情大概有一闪而过的局促吧。不过, 人类思维的厉害之处就是总能协助自己逻辑自洽, “等被领养了,肯定会绝育的。”

    “也是啊。真可爱。”莫乌莉发出逗猫的声音,“小毛王子。”

    同伴在召唤。学姐起身,跟朋友聚到一旁去了。

    等到爱护动物的人们散去,莫乌莉还站在原地。只有她和猫留在原地,都是黑色,像一地的影子。

    下完最后一道台阶,易思违准备走近,却见她笑着低下头。

    得到食物的流浪猫会继续繁衍,然而,适宜它们肆虐的生存环境却是个谎言。于谁而言都不会有好结果。

    莫乌莉伸出脚,皮鞋坚硬的底部踏住猫碗,优雅地旋了一圈。一声脆响,瓷器崩裂开来。而她抬起头,恢复原本的视线高度,脸上仍然是微笑。

    异常。

    坏女人。

    情感缺失症。

    这是易思违最直观的想法。

    后来则是在班级团建上。别人问他去不去,马上有身材壮硕的男同学搂住他,十分热络、很有男子气概地替他吆喝:“我们思违当然要去!”

    易思违细微地移动身体,尽量避开更多肢体接触。谁是你们思违?思违又是谁?他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豁达。

    他尴尬地笑着,明显笑得很僵硬。可滑稽的是,因为长得太帅,连表情本身的信息都减弱,被覆盖到外貌之下。

    旁边站着不少同学,其中不乏有人对他怀有好感,可是,那一刻却又都荒谬到没发现,只觉得他被大块头架着惹人怜爱,谁都没为他解围。

    易思违并非不能开口说“不”的性格,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不在乎。

    这么说会伤感情吗?他从不觉得同学、兄弟姐妹是重要的关系。当然,能相处得来、成为了朋友又另说。爱情的门槛就更高了,解决生理问题是其次。就他的性格来说,交心不可理喻。但不否认,他是有些渴望爱的,也知道这不简单。

    易思违不想在无关的人身上耗费太多精力,这么做的缺点是,偶尔会有人单方面依赖上他,擅自放大他的感情。实际上,他什么都不做,仅仅只因为无所谓。

    那一天,他参加了这场全班到齐的聚餐。

    为了加深感情,几个同学给他灌了不少酒。那是他出生以来最醉的一次,易思违讨厌酒精,被迫尝试,最终倒在店外。他夹着香烟,直接倒在了门口等位的长椅上。

    昏昏沉沉中,有液体滴落在脸上。

    他依稀想,下雨了。

    易思违半梦半醒,指间的香烟还在燃烧。似乎有人接了过去,站在他身旁深深吸了一口。雨滴还在坠落。他隐约睁开了眼,视野模糊又扭曲,里面盛着坏女人的脸。

    原来不是雨水。

    她俯下身,明明看猫时都没有弯曲过脊背。可现在,她却为了他而倾身,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光从五官看,哪里都找不到悲伤,只有泪水沿着面颊汩汩流下,悄无声息,坠落到他脸上。

    为什么要哭?

    很长一段时间里,易思违一度以为是做梦。他不认识她,又喝了太多酒,只当是做梦,连带入睡十几分钟前被她转账一起。

    莫乌莉却对他提起了餐费的事。那次聚餐是他买单,和以往他参加的九成聚餐一样。但她单独付了自己那份给他。

    是因为家教、自尊,还是单纯讨厌他?

    易思违猜不透。

    不过,后来想想,他从那时就起了疑心。

    莫乌莉肯定在躲避他。毕竟,若非如此,他肯定早就注意到她了。纤细的脖子,对视时会让别人先回避的眼睛,隐藏情绪的习惯……如此种种,都让他心中的雷达狂鸣。

    仿佛连带责任,确认转账为真后,泪雨的记忆也渐渐复苏。可是,不管怎么想,这都太荒唐了——整个学期过去,和他单独说话次数不超过零的班长对着他默默哭泣。说出去没人会信的。

    他自己也不确定,那算不算一种潜伏女鬼的春梦,也许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在故乡带她搭乘游艇,又跟朋友一起吃了bbq,易思违旁敲侧击提起这一夜。

    莫乌莉的反应很自然,非常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时间线回到现在。

    天还没亮,两个人跻身同一张沙发。他背对着她,悄悄消化着只属于他自己的烦恼与苦闷,然后入睡。

    窗外还很暗,莫乌莉已经蹑手蹑脚地起来,将上衣与裤子套上。她出门时很小心,连门关上的响动也微乎其微。

    听到门响,易思违睁开眼睛,滑到沙发下面,用手机看修车的视频。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又洗了个澡,准备学习,但接到了一个电话。

    易思违穿了一身黑,系黑色的围巾,戴着黑框眼镜去开车。

    他把车停在路边。放在平时,他绝不可能来这种店。店内有点像酒吧,但跟酒吧不同的是玻璃瓶更多,到处烟雾缭绕,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他嫌弃地闪动外套,走到吧台边:“不要约在水烟店了。每次我身上都沾到怪味。”

    “很香啊。”兰伊若回过头,笑时会露出牙齿。她有一张短短的脸,眼睛明亮,嘴唇鲜红,是相当明艳的美女。

    随着年级升高,学校的课程只会排得越来越满。实验室还要去,论文也要学习写。再过一段时间,就该到医院实习了。从选择这个行业开始,忙碌到死的生活就等着他们。

    易思违提前去学校,先到实验室。课题当中,偏爱他的导师已经将他的名字提到前面。他也的确足够优秀,组会汇报,甚至不落师哥师姐的下风。

    完事还要去上课,他看了眼手机。从上周末开始,莫乌莉就没再回消息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但是,他没想到她学校也没来。

    副班长说她请了事假。易思违一点都没听说。他问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隔了很久,她回答他说她没事,只是需要时间休息。汤祁乐劝他尊重别人的想法,潘朵然说女生来例假很辛苦,他也帮不上忙,就不要瞎添乱了。

    易思违开着车去她家,在楼下一圈地打转,停一会儿,然后开走。

    等到周五,莫乌莉还是没来学校。

    对他们来说,缺课这么久不是小事,尤其到期末。

    晚上,易思违给她打电话,说他在她家楼下。进门处的声控灯坏了,他不想太暗,就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等了很久,莫乌莉下楼来了,穿着一件花纹简单的黑色上衣,露出双腿来。不过几天没见,她看起来突然瘦了很多,没化妆,但没卸完全的眼线残留在眼底,把她那双猫眼衬得很锋利。

    “这几天有点不舒服……”莫乌莉笑着,这样告诉他。

    易思违想把复印的笔记给她,一不小心,充当手电筒的手机晃动。莫乌莉倏地蹙眉,像受惊的昆虫,激剧而敏感地避开,那样脆弱的翕动令人心碎。

    他不走开,她也没办法退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易思违说:“我见到兰伊若了。”

    她有过一瞬间的动摇。兰伊若,莫乌莉现在唯一还有些忧虑的不安因素。

    她轻轻搭住门,门禁机上有报警按钮,一旦按下,提示音足够引来其他人。发生冲突她也不会吃亏。

    莫乌莉看着易思违,抿着嘴唇,想探明更多的局势。

    “她跟我说了一个很可怕的故事,”易思违停顿了一会儿,凝视着莫乌莉的眼睛,“那是真的吗?”

    风吹过来,女人牢固地站立,唯有长发散乱,间歇性地遮蔽住脸。

    莫乌莉的声音压得很轻,每一个发音都很纤细,像哭似的,在哭似的:“……你知道多少了?”

    易思违望着她,一开始就不曾流露苦涩。坚固的东西满是裂纹,无助从缝隙中渗出。

    他问:“所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吗?”

    莫乌莉注视着他,渐渐地,手从门上拿开,伸向他的脸。

    她想碰他的脸,却被他避开了。从莫乌莉脸上看不出诸如受伤的情感,她只是盯着他,良久,嘴角上扬。又是那个莫乌莉式的笑容,有什么被深深地掩埋,再也没有人知道。

    莫乌莉说:“你要不要来我家?”

    电梯徐徐上升,莫乌莉打开门,屋子里没有灯。她先一步闪进去。

    易思违扶着门,朝昏暗的室内张望。脚下绊到了,他低头,入口玄关处堆满了东西。塑料袋、书、推车,脏而陈旧,杂七杂八的东西积在一起,显而易见可以丢掉,却还是放在原地。

    她在家是这种行事风格吗?

    绕过它们要费一些劲,易思违慢慢往里移动。莫乌莉已经站在里面,正在说话。她旁边只有一张桌子,没有人,应该是在打电话。

    莫乌莉的声音里透着异乎寻常的快乐,与她憔悴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他来了。男的都跟傻子一样,易思违也很好搞定嘛。”

    易思违不介意被这样说,不是因为无所谓,而是因为她是莫乌莉,因为这是客观事实。

    他抑制住眩晕,磕磕绊绊地走进去。

    窗帘严丝合缝地拉拢,室内昏天黑地,遍地乱成一团,布满了垃圾。虽然不是能散发臭气的湿垃圾,但也足以令人咂舌。

    莫乌莉的手机搁在一张满是水瓶、纸和灰尘的桌上。

    她没有拿着手机,也不是在打电话。自从易思违进来起,莫乌莉就没有朝向过他,始终对着那张桌子。桌旁的椅子上挂着形形色色的斜挎包与背包,而在桌上,在那里,有另一样东西。

    莫乌莉拉开椅子,慢慢坐下。她看着没有生命的方向,渐渐累了,又趴下去,把手臂叠成枕头。长发散作漆黑的瀑布,遮挡了苍白的脸。可是,在那底下,她一定还是睁着眼睛。发尾有的盘踞桌面,有的搭在肩胛骨上,渺茫地垂落。

    易思违站在她身旁,伸出手,从她额前握住发丝,温柔地掠过,将它们绕到她耳后。

    莫乌莉一动不动。

    他用近似溺毙的平静提问。

    “这是什么?”

    想要逃避阴影,却连心与身躯都形成阴影,就像独自一人在极夜里走路。因彷徨而独自呓语时,一天结束后躺在浴缸时,不论到哪里,她都会带上南国一起。并非想要形影不离,只是,希望她能作为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