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探望

    第二十章、探望

    欣怡是个急性子。星期六的那个早上，以学校老师的名义，打了几通电话连络何令宇的父母和疗养院之后，便拖着学姊前去探望。在网路查询时，发现这是一所私人高级疗养院，不仅收费很高，平常没透过关係，还不是那么容易进来。听说某某电影明星，曾经在萤光幕前消失了一阵子，就是来这疗养。院方简单的和二位老师聊了一会儿，便准备带他们去见何令宇。

    「学姊，谢谢你陪我跑这一趟。接下来的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确定不用我陪你？」

    「人太多，也许他反而不愿意说话。我可以的，你放心。」

    「好吧。那你看情况怎么样，下午再打电话告诉我。」

    「好的，再见。」

    院内的工作人员领着她走进花园，指着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的背影：「他在那里。」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

    男孩正站在那画画。她徐步迈向前静静地观赏了一会儿，男孩正在画园中的景色。画中前方树椏上停着的一隻蓝绿色小鸟，不过现在树上已无任何小鸟的踪跡。笔触非常细腻，画得栩栩如生。男孩发现有人走近，放下笔、抬头望着她。

    「你好，你是令宇吧？我是在电话上和你联络过的李欣怡老师，你画的真好。」欣怡微笑着自我介绍着。

    「喔，我以为杰生老师的女朋友会长得很正，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欣怡一点都没被激怒，她知道今天的谈话，不会这么轻松，要有长期抗战的准备。

    「何同学。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大美女，让你失望了。不过，我先要跟你自首，杰生老师的确是有女朋友了，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不是你，那你来干嘛？是他女朋友，叫你来帮忙当说客的？」

    「不是，其实我是瞒着他们来的。昨天晚上，我和黄珊珊老师聚餐时，才听说你的事。辅导学生是我的专长，况且杰生老师曾经帮过我的忙，是我主动要来看看你的。」

    「废话还真多。什么帮忙，我看就是你单恋杰生老师，想来挖些秘密是吗？」

    欣怡一下子就被看穿心事，慌忙地解释：「不是这样。我是真的想帮忙，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你既然来了，先告诉我，老师的女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漂亮吗，你有没有她的照片，他们感情很好吗？」

    「你一下子也问我太多！问题了吧她人很好，和杰生老师一样是个热心肠。曾经在国外留学五年，和杰生老师背景相似，算是很相配吧。」

    「照片呢？」

    「没有，其实我是这学期才刚到这所学校教书，没有机会和大家照什么合照。」

    「那，他们交往多久了？」

    「说实话，我也是才知道他们在交往。但是，昨天看到他们和杰生的父母一起吃饭，应该是认真的。我们先不谈她了，我已经回答你好几个问题了。何同学，我想你应该是个聪明的人，我就直话直说吧。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真的是为了你。听黄老师说，你已经在疗养院住了一段时间。我真心希望你，好好的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你才十八几岁，还打算住在这里多久，浪费多少青春呢？」

    何令宇哼了一声：「你还真的很直接，你不是应该先劝劝我，开导我什么的……」

    「唉，我相信你已经听了太多鼓励的话了，也听腻了吧。我也不想说那些好听的假话。是时上，不管你是谁，这个世界永远会有人看你不爽，人不能活在别人的嘴里。你躲在这里浪费青春，也拖累你身边的人。照顾你，本就不是杰生的责任，他就是太善良，只有看着你重新振作，杰生也才能好好地、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

    「哼，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跟我说这些？我从来都没有逼杰生老师来看我，他若不想来，大可不来就好了。我是死、是活，不甘他的事！」何令宇被欣怡的话激怒。

    欣怡激动地说：「你还说你没有逼他，你这不是就拿着自己的命胁迫他吗？你知不知道当初你爸妈威胁要告他和学校，害得他必须离职，若不是校长私下帮忙，他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再找到老师的工作了。和学生传出这种事，无论事实如何，若是传了出去，有哪个学校还敢用他？这难道是你爱他的方式？万一你当初真的自杀成功了，你认为杰生老师会不受牵连吗？」

    何令宇自知理亏，因为爸妈的无理取闹害了杰生老师，这事他是知道的。他放低了姿态：「我知道那件事……，是我爸妈的不对。所以当初我才用自（杀）……，自己的方式来警告我爸妈，不要再找老师的麻烦。我以为他工作保住了。我真的没有替他着想，对不起。」

    欣怡见何令宇突然像一只洩了气的皮球似的，反省刚刚自己语气也是重了一些。没办法，他太心疼杰生了，不过意气用事无法解决问题：「唉，我今天来不是要和你兴师问罪，听你说对不起的。当初这件事，校内已经传了沸沸腾腾，其他家长也听到风声、也有一些意见。你也了解老师的个性，他不想让校方为难，所以当然自动选择离职。现在，他在我们的学校做的很不错，工作方面你不用担心。」

    「嗯。」

    「工作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可是你知道吗？经歷你的事情之后，他变了很多。他对自己的判断力、人际关係，和到底是不适合当老师这件事失去了信心。他非常自责，没有早些看出你的心情，阻止事情发展成后来的局面。因此不仅对学生们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对同事也都不来往，把社交封闭了起来。这是你所想见到的样子吗？你执意不肯出院，浪费青春。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拴着他？还是期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同情、还是爱情？」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令宇怒吼着。

    「那是爱情？！」欣怡叹了一口气继续接着说：「何同学，你谈过恋爱吗，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吗？从你自私的行为表现看起来，那根本不是爱。你把老师对你的关心，想像成是爱情。把你心目中理想对象的样子，投影在老师身上。你爱的是你幻想中的他，并不是真正的杰生。就像你的爸妈，一直期望你成为他们心中的完美儿子，考上理想的大学、有稳定的工作、结婚、然后生子。这些年来，他们不断的欺骗自己、不肯接受你是同性恋的事实，甚至希望可以透过各种办法来改变你，但是结果呢？你自己最清楚，不愿面对现实，只会让你们双方都继续痛苦下去而已。你现在对杰生老师的行为，和你父母对你，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和杰生老师在一起的时光，我们都很快乐，我们有共同的兴趣，喜欢相同的食物，和爱同类型的电影。都是因为我爸妈和学校的介入，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我知道他在乎我，我…，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就算去死我都愿意。」

    「他当然在乎你。但那是老师对学生的关心。直白点说，他爱的是女人，不爱男人。你口口声声说，愿意为他做任何事，那你就应该振作起来。因为那是他最希望你做的事！」

    何令宇突然两眼泛红，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的确，他的话是自相矛盾的。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可以为老师做任何事，就算去死也愿意。那，不愿意放老师自由，便和「任何事」有着矛盾。他无法反驳，愤愤地说：「你没资格在这说这些东西。你走、现在就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了，走！」他转过身去收拾画具，背对着欣怡。

    「你说我凭什么来劝你，就凭我和你一样，是个单恋他的人。但是我比你了解要如何去爱。」

    「你，你真的是因为暗恋杰生老师才来这里？」

    「唉，是的，否则我也不会间到没事来这儿找骂！所以，我多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因为两人的谈话有些激动，工作人员关心的前来查看。

    「在我走之前，跟你说最后一句话。真正的爱情里面，绝对不能有半丝的强迫，更何况你们还有性别这个鸿沟。如果你真的喜欢老师的话，就请你坚强起来。你还年轻，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许多美丽的事物值得你追求。听黄老师说，你在美术这方面有很大的天分。我刚刚看到了你的画作，真心觉得你很厉害。如果朝这方向发展，相信会很适合你。还有，一个人要爱别人之前，要先懂得爱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一直否定自己，却强迫别人来爱你，不是很矛盾吗？不要再自残，做伤父母心的事了。你有我的电话，有事随时联系我。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何令宇沉默不语。欣怡离去前，请疗养院的人员，多注意一下何令宇这二天情绪，有任何情况就跟她联系。

    欣怡望着听得极专注的杰生，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她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引起的杰生的注意。两人四目相接，愣了一会儿。

    她赶紧整理情绪：「刚刚说的，就是我星期六那天跟他聊的话。」

    「喔。那这封信是怎么一回事？」

    「星期天，我还特地打电话去院方关心他的状况。工作人员说，一切都很正常。我原本打算周一跟你自首，说我自作主张去找他的事。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帮他，辅导这门科系一直是我的强项。结果，没想到周一早突然收到他的简讯，叫我去疗养院的柜檯拿东西，就是我刚刚拿给你的那封信。老实说，这真的是我意料之外的结果。」

    欣怡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她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解决这件棘手的事。当然也不知道，一切仅是因为那句「愿意为杰生老师做任何事」的提醒，让小宇突然想通了。小宇的父母、医生和杰生不知道用过多少大道理劝他都丝毫没效果。

    这半年多来，每次他看到杰生来探望，其实都是带着一半开心、一半愧疚的心情去面对老师。当决定离开疗养院之后，他的心情是轻松的。

    「你真是太令我惊讶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想像，你竟然三言两语就令他改变心意，决定振作。那你今天早上会什么又请假半天呢？」

    「因为我也好奇，他到底为何决定离开疗养院。因此我今天早上又去了一趟，想说再见他一面，没想到院方说他已经出院了。他会做这样的决定，可能是他自己早就想清楚，只是需要有人推他一把！你和他爸妈都对他太好了，他需要有人去激他一下。总之，能有这样的结局，对他、或你，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还你这份大人情！」杰生凝视着欣怡。「我并不是希望你报答，才帮你的，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杰生想到欣怡为自己做的事，他的内心感动万分，给欣怡一个紧紧的拥抱：「谢谢你，欣怡。」

    欣怡害羞的说：「不用客气。」

    「自从小宇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很难过。我不是没有感受到你对我的好，但是我真的很怕伤害到任何人，也不想受到伤害。所以我总是刻意地和所有人保持距离。週五那天晚上在餐厅看到你难过的表情，才发现原来我真的很在乎你。我希望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们可以先从好朋友做起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紧握住欣怡的双手。

    「当然可以。」欣怡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转变之快，她高兴地几乎要喜极而泣。

    虽说两人决定先从好友做起，但是彼此深藏的爱意根本就是有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地就爱的难捨难分，几乎天天下班后都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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