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国葬日
那一天，成千上万的人在巴比利姆的主干道上静静地等待着公主的遗体经过，如人们所知的，她将被葬在马西斯山圣域；这也是人们心中认为的最恰当的地方——他们所爱戴的公主将永远长眠在伟大母亲神达姆伽尔努娜温柔的视线里。送葬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北门，在巴雷格-里拉琴和帕姆德-鲁特琴悠扬而婉转的伴奏下，在加拉吟唱着的悲壮的挽歌声中，公主的遗体在车队的护送下缓缓地通过了北门，离开了巴比利姆。 大路两旁的人们，自发的跟随着歌声吟唱着，纷纷掉下了眼泪：不单是为了这么年轻就殞命的公主，也是为了他们所敬爱的国王——在先后失去了妻子和女儿以后，彻底成为了孤寡之人的伤痛。 这时，宁录王走到神龕所在的高台上对眾人演讲道：『伟大的辛拿人民啊，感谢你们今天能陪在我的身边，帮助我度过这样一个悲痛的日子；宁萨尔公主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善良、淳朴、品格高尚而且天赋异稟，她本来会是你们未来的女王，会是如我一样爱民如子的女王。然而利鲜、尼尼微、利河伯和迦拉四国的争执，葬送了这个年轻而又温热的灵魂；如今，我们的国家失去了一个未来伟大的女王，这是国家的伤痛和损失，我们应该化干戈为玉帛，为了纪念寧萨尔，也更是为了和平和统一的象徵：在这首都巴比利姆的中央，建立一座纪念塔，塔顶通天：永远传送宁萨尔公主的名字！』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热血沸腾。在这一刻，无数的人心中下定了决心，他们将放弃个人的利益与得失，为这座寧萨尔的纪念塔献出一切。 巴比利姆的军队在阿舒尔的地上收编了四国的残兵败将，宁录王将四国的君主降为侯，于是，坐拥五城的宁录王成为真正拥有实权的世界之主。就这样，倾举国之力建造巴比利姆塔的工程开始了。在这座正方形平台的基础上，建造多层的平台构成，自下而上面积逐渐减小。晒制砖构成塔的内核，而烤制砖构成塔的表面结构。和寧录记忆中的上一次要求一样，塔不但要坚固牢靠，而且还要在非常快的速度内达到一定的高度。 很快，地上的男女老少都自发的参与进来，巫师与术士贡献着能力，学者贡献着建筑的知识，富人贡献着金银财宝，农民和牧人贡献着粮食，年轻的男性贡献着劳动力，而女人贡献着殷勤的家务和照顾；辛拿地上的每个人都在一种悲伤驱使的虔诚之下，为纪念宁萨尔公主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很快，资源开始短缺，食物开始不充足，但人们仍然在继续工作。 这座通天之塔则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很快就突破了上千腕尺，但他们没有停下来，因为他们要赶在国王定下的日子：宁萨尔公主去世一个月的祭奠活动之前为这座塔封顶。 宁录王则在塔快要竣工之前的一个清晨，率领护卫队又上了马西斯山上去。他独自一人踏入了圣域——如今已是寧萨尔的墓园。在公主下葬的那一天，他蒙住了帮助抬棺人的眼睛，亲自执导着他们，把公主的遗体放进了神庙中一间宽阔的房间内。今天他再次来到这里，他缓缓地走进墓室，在一个石台上的水晶棺内，公主穿着圣洁的白色的裙襟，躺在其中；她依旧那么美丽端庄，双手放在腹部，捧着鲜花像是睡着一样的。 宁录将棺盖移开，用双手摸了摸公主冰凉的面颊说：『我亲爱的女儿，你辛苦了。』然后他拿出了一个发着白光的小瓶子，将一滴发出闪耀光芒的水滴，滴在公主的额头上。那液体不一会儿便渗了下去，不久公主那苍白的皮肤重新获得了红润。那是用黑色杜鹃提炼萃取花叶的毒素，裹挟圣域里原本就有的那些陪葬用的剩下的香松油，是眼睛在十多年前曾教会他的，用上古的方法临时保存一个人的灵魂并让他的身体处于假死状态的方法。 公主轻轻地张开了双眼，看见了眼睛泛着泪水的父亲，便问道：『爸爸，我们成功了吗？』 宁录王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慟哭并颤抖地回答着：『哦，寧萨尔，我的好女儿……一切都要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几日后，约定的日子到了。全辛拿地的人们，从各个城市聚集到首都，来参加纪念塔的竣工仪式——也是公主死后的首个祭典。此时，这座塔已经直通云宵，即使从马西斯山的云层上面望去，也能清晰地看到它顶部。于是人们把它起名为埃特曼安吉，也就是『天地之基』的意思。当所有人来到它的顶部，也就是它在云上面的三层时，人们才真正意识到了周围的房屋和建筑是多么的渺小，甚至有一个孩童骑在他父亲的肩膀上，一手指着苍天说：『若是我不小心在这里刺破了天空，是会掉下泥土、黄铜还是铁呢？』 不久，宁录王出现在眾人面前，他感谢了全体国民的到来，然后主持了祭典开幕。一座恩利勒的神像被最终安放在了塔顶的平台上，眾人第一次看着这只巨大眼睛的浮雕，十分不解。辛拿王便说道：『诸位，这座全视之眼雕像是为了纪念：这从古以来，在埃亚和达姆伽尔努娜的庇佑下，无数的生命从世界的各个角落汇聚到了辛拿之地，我们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和灾难，创造出了数不尽的财富和幸福。今天，我们用我们的力量和方式纪念着寧萨尔，同时也要把这座塔献给埃亚的使者——恩利勒，也就是这只眼睛。在圣域中我每次会见的就是他，他向我传达着埃亚和达姆伽尔努娜的指示。我们应该感激他所做的一切！感激他为我们承受的一遍又一遍的苦难！感激他带给我们这些美好的生命与回忆……』寧录说着说着，便控制不住的落泪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仪式持续到了傍晚，天空上开始窜中一道红光，随后便是巨大轰鸣声响彻大地。人们尖叫着指向高原上内姆鲁特山湖的方向，浓烟遮盖了半个天空，火山灰开始迅速地向辛拿地袭来。 『不要慌张！请待在这高地上。』宁录王安抚着那些本能逃跑的人，同时命令护卫封住向下去的楼梯口。过了一会人们才稍微的冷静下来，但仍然惊恐的叫喊着。没一会儿，深灰色夹杂着岩石和矿物的烟雾便吞没了大半个巴比利姆城，从远处滚滚而来的是岩浆流与热泥石流。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让眾人捂住口鼻，蹲下或者趴在地上，等待着命运审判的最终到来。飘落的熔岩碎块撞击着埃特曼安吉塔的周围，但由于这座塔很高，只有很少一些溅落到塔的顶层。此刻大地剧烈的晃动着，高温的烟雾团将地面上的房屋变成了火海，地上所有一切都被一层灰色笼罩，而这座坚固的塔依然屹立不倒。 不知过了多久，那座火山终于安静了下来，那可怕的声音渐渐弱了，只剩下燃烧中的城市还在劈啪作响。此时人们纷纷站了起来，寧录也从地上慢慢爬起，看到绝大多数的人都还活着，他便露出欣喜的笑容，站在恩利勒的神像前闭着眼，发自内心地答谢着。辛拿地的人民此刻都围了上来，靠近着他们的王。 宁录见到此景感叹道：『终于，终于我们得救了！』他随即叫出躲在神像后面的一个姑娘，让她摘下帽子，然后欣慰地向大家介绍她：『这是我们的公主！寧萨尔！一切都得救了，感谢上苍！感谢一切……』 『骗子！』一个人突然叫道。 『骗子！骗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道。 『这不可能……』寧录小声嘀咕着，他惊恐地看着人群，他所期望的欢呼声并没有出现，人们面如死灰一般的狠狠注视着他，并向前走着。 宁录赶忙向两边张望：『卫兵！卫兵!』 然而没有卫兵理睬他的呼唤。此时人们越靠越近，将他们父女俩完全的围了起来。 注释： 巴雷格-里拉琴：balag-lyre，古代苏美尔竖琴 帕姆德-鲁特琴：pamdle-lute，古代苏美尔小弓琴 加拉：gala，苏美尔神职乐师，主要在举行葬礼和哀悼仪式时用竖琴伴奏唱哀歌。 全视之眼：即天命之眼、摄理之眼、普罗维登斯之眼（eyeofprovidence）或理性之眼、理智之眼、逻各斯之眼（eyeoflogos）或全能之眼、全视之眼（all-seeingey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