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孤独的灵魂

    『你好，欣。』

    『啊，你好……』

    『刚刚对不起啊，我看你的外貌以为你是女孩……』乌鲁卡基那看着欣那明亮的眼睛说道。

    『我……我没有性别……』突然，欣又变换为了轻柔的女性声音说道。

    乌鲁卡基那惊讶地沉默了一会，然后笑着说：『哦，真是个奇特的种族呢，你是跟着大人来参加祭典的吗？』

    『不是，我住在这里……』欣小声说道。

    『住在这里……』乌鲁卡基那突然意识到欣可能是某个本身就住在这安努神殿的圣阶位高级祭司的孩子，便应付道：『那你的家还真是挺大的啊……』

    乌鲁卡基那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本以为在这会场上找到了另一个和自己一样对这世俗的纸醉金迷没有感觉的同道之人。结果他其实只是某个上层阶级过惯了富贵生活的不諳世事的孩子。乌鲁卡基那拍了拍自己的头怪自己太过天真，便转身打算离开。

    欣见他打算走开，便突然拉住乌鲁卡基那的衣袖说：『等等……那个，你是谁啊？』

    『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

    『不是名字，我想知道……你是哪里的人，又来这里做什么?』欣看着乌鲁卡基那的眼睛问。

    『我是谁重要么？我来自哪里又有多重要吗？如过我告诉你我是乌加里特附近的小村落撒赫尔一个普通农夫的儿子，你怕是会躲开我离得远远的吧？我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准祭司。即使你未经世事，但也会从骨子里和他们一样瞧不起我吧！在这祭典上，没有多少人谈论今年大家又为各地的百姓做了什么，为那些贫穷、受苦和过着朝不保夕日子的人又多分担了什么，为这地上眾生命因衰老、疾病和死亡所带来的问题和苦难又多想出了什么办法；所有的人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去向那些镶着鑽石翅膀、披金带银的撒拉弗和基路伯的諂諛上面；向那些达官贵人们献媚奉承，来使自己的仕途亨通和满足私利，这就是这个世界最终的目的吗？！』

    『不……我不会躲开你啊……』欣说道。

    乌鲁卡基那吃了一惊，发现了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想要挽留他的神情。

    欣说道：『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人们不应该用出身来评判一个人……我，我很想瞭解你。你真的关心那地上的人吗……也为他们所受的苦所痛苦吗；我每天徘徊在这栏杆的边上，就是在思考如何才能拯救这世界上的所有生命……只是，我没有答案……』

    乌鲁卡基那被欣的回答所震惊了，他转过身来走到欣的身旁；与他一起看着月色下的海湾，两个人畅谈起来，这短暂的时光看起来是那么的永恆。

    直到二人身后传来阿莫尔鲁的声音：『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好半天，那边起誓的仪式结束了。自助餐宴会开始了，我们一起过去吧。唉？这位是……』

    乌鲁卡基那和欣回过头。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盯着阿莫尔鲁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惊讶地指了指站在身边的乌鲁卡基那，向阿莫尔鲁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阿莫尔鲁不解地说：『当然了，他是我朋友乌鲁卡基那啊。』

    欣在每次尝试阅读乌鲁卡基那的记忆和未来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到；当欣查阅自己的记忆和未来时：在从他失忆后突然出现在乌鲁克街道上的那一刻起直到未来所有时间里，在无数微小差异导致的所有无限多个记忆之中，他唯独看不到——更确切的说是忘记了所有乌鲁卡基那出现的场景和存在。欣和他互动的每一个细节和以此展开的无数不同的世界，因为缺掉了乌鲁卡基那的部分，所剩下的内容因为失去了基础的逻辑而杂乱无序，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成了一阵巨大的苦楚和扭曲的感觉，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的意义可言；同时，他本想通过阿莫尔鲁的记忆，一窥他朋友乌鲁卡基那的未来。却发现阿莫尔鲁所有可能性的记忆中也都没有乌鲁卡基那的影子——他完全的把他朋友忘记了，当然，从他的记忆中，欣也能从剩下的部分读到一阵毫无意义的莫名悲伤和苦涩。但现在，他却轻而易举地回答欣说他记得他的朋友。

    对此迷惑不解的欣，跟随着二人的步伐来到宴会的现场，他用尽所有的力量来阅读周围每一个人的记忆，这些人只剩下乌鲁卡基那没有到过这个会场也没有参加过这次庆典的那些世界的记忆；他们除此以外的记忆则也都只剩下那些因混乱而令人想要呕吐的无序的过程。他们和欣一样都是在见到乌鲁卡基那的一瞬间，就把他忘记了；而所有与他的互动与暂时的记忆只是存在于一种无法解释的本能当中。

    欣闭上了双眸，泪水湿润了眼睛，他喃喃自语道：『该死，这到底是……他究竟是谁啊……』欣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情愫。他再次睁开眼睛看了看乌鲁卡基那坚定与真诚的目光，欣慰的笑了。他心想，也许这就是希望吧。

    很快宴会的时光就匆匆地过去了，两个人还沉浸在这种从刚刚相遇就一见如故地的感觉里。临别的时刻到来了。这座如空中花园一样的安努神殿在平时是只有最上层的三级圣阶大祭司才能进出的禁地，以乌鲁卡基那的许可权他将无法再次造访，况且他也知道欣——也许是某个贵族的孩子，他们将很难再见面了。

    『时间过得真快。』乌鲁卡基那说。

    『是啊……』欣回答道。

    对于欣来说，这份美好和这份心意他选择了藏在心里。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乌鲁卡基那问道。

    『也许……也许明年吧……明年的新年祭，你一定要来啊！答应我……』欣答道。

    『好，我明年一定会来。』

    乌鲁卡基那与欣告别了，他和朋友从高台上面落到地面上，向住所的方向走去。新年节的活动会持续六天，而这些日子他和阿莫尔鲁会继续留在乌鲁克参加会议，到第七天才会回到拉格什去。

    在接下来的每个夜晚，这个魂不守舍的年轻人都会梦到欣那美丽的笑容，那个住在空中花园上神秘的佳人，那颗在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灵魂。他梦到他们牵着手在海边嬉戏；在星空下畅谈；在林间的小溪旁漫步和野餐。而在白天，每当他们前往位于库拉巴区的行政寺院开会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地朝着安努神殿的方向望一望；他的朋友也看出来了他心不在焉，经常提醒他专注在会议和工作上。

    很快这六天便过去了。在最后的那个晚上，阿莫尔鲁和乌鲁卡基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他们打算明天一早就啟程回到陪都去复职。突然，乌鲁卡基那停止了收拾，他看了看他的朋友说道：『阿莫尔鲁，你明天自己回去吧。』

    阿莫尔鲁惊讶地看着他，他继续说：『另外，顺便帮我向卢伽尔安达伯爵请辞。』

    阿莫尔鲁愤怒地说：『你这是什么情况啊，乌鲁卡基那？！还在想那个女人？我带你参加那么重要的宴会是为了让你找机会更好的融入这个体系，而你却还是为了这些奇怪的「想法」而乱了阵脚！我劝你……』

    『谢谢。』乌鲁卡基那看着他朋友说道，『无论今天会怎样我都不会再回去了。』

    说完，他便冲了出去，飞奔向那座在皎洁的月光下像是被盖上一层银色被单的安努神殿。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冲进那座他没有许可权进入的禁区，无论是生是死，为此会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在这一刻来到欣的身边。

    当他来到那神殿的底下，他刚好看到了在这花园的上面，一个他熟悉的身影倚在栏边，用一隻手托住了脸，孤单地仰望着星空与明月——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欣！』他大喊道。

    『乌鲁卡基那！』欣听见了他的呼唤，便也欣喜地回应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见你！』乌鲁卡基那喊着。

    欣眼含热泪，他伸出了一隻纤细地手，手心朝向天空并闭上了眼睛，他想带他飞到这上面来。突然，欣意识到他做不到，便笑着说：『你等一下。』然后，他自己从这空中花园上面飞了下来。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相拥在了一起。

    注释：

    乌加里特：ugarit，乌加里特，是古老的国际港都，位于北叙利亚沿地中海都市拉塔奇亚北方数公里处。在该地发现的档案文献经由来自迈锡尼和赛普勒斯（又称阿拉西亚）的陶器证实后，确认乌加里特不仅和赛普勒斯有贸易外交关係，还向埃及纳贡，该城政治势力的兴盛期由西元前1450年持续到前1200年

    撒赫尔：shahar是乌加里特万神殿中的黎明之神，这个名字是希伯来语shahar（???????）的同源词，意思是黎明

    库拉巴区：kullaba，乌鲁克安努区在与伊安娜区合併之前最初被称为『库拉巴』（kulab或乌努格-库拉巴unug-kulaba），库拉巴的歷史可以追溯到eridu时期，当时它是苏美尔最古老，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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