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原名太长了懒得打)一、二
一 《发现奇迹》最新一期节目制作圆满结束,你这趟长达一个月的出差终于可以画下句号。你拒绝了节目结束后的集体娱乐项目,大方拨了资金替员工们买单,对着员工们心照不宣的笑容,独自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提前搭上了回恋语市的飞机。 你归心似箭,可你不能直说,至少不能在那个天天视频都欠揍的人面前说,否则他还能使出360种无死角的方法在你面前嘚瑟。 凌肖总是用漫不经心又低哑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撩拨你,拿着无聊当借口东扯西扯,也绝不愿意直白承认“我想你”这种“无聊的东西”。 你也不想口头上气短地承认而落了弱势,于是你直接用了行动证明。某种程度上你也深得凌肖口是心非的精髓。 工作上的连轴转令人疲惫不堪,你拉下眼罩,在飞机上痛快地睡了起来。 三个小时后,飞机在雨幕中落停。 你撑起雨伞,心想难道凌肖知道了你提前回来,所以才开心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摁亮手机,意外地收到一条短信。 “凌肖出事了。” ——来自恋语市人民医院evolver特别科的徐医生。 你握着雨伞的手抖了一下,一边拨打徐医生的电话,一边拖着行李箱匆匆往旅客出口走。 “凌肖伤到了哪里?情况怎么样?”电话接通后,你甩开雨伞这个累赘,急迫问道。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徐医生沉默了一下,叹了气,在你神经紧绷的感受中格外明显,“除了看起来比较惨烈的皮外伤,他身体上没什么大问题。” 你松了半口气,拖着行李箱加快了步伐。 “但……他出了其他问题。” 一个转折字眼,又把你悬着的半口气提上了嗓子眼。 “你方便现在过来医院吗?” 你紧紧捂着手机,“我现在就过去,半个小时后到。” “等你到了医院我们再详谈。” 你站在大厅里,默然地垂下手。 机场大厅里人潮川流不息,送别的、候机的、送接机的,各种角色的人都在你视野中掠过。 却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失神地驻足,也没有一个人义无反顾向你走来。 上一次你出差回来,凌肖莫名其妙转了性踩着长板来接你,你们猜拳决定了坐地铁回家,在地铁里感受了一番变成沙丁鱼罐头的趣味,他还诓着你亲手做了一顿晚饭。 也是那晚,他用“略懂皮毛”的二胡,拉出参差的语调说—— 你恍惚了一下,低下头笑了一声。 没关系,你心说,这次换你去接他。 二 你打的快车一路疾驰,你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到evolver特别科,想先去病房看看凌肖的情况,却被门口守着的徐医生请到了医生办公室。 徐医生是具有治疗功能并具有特遣署认证的evolver,他约四十的年纪,戴着金丝眼镜,两鬓微白,有着医生特有的儒雅。 你一路踩着泥潭水花过来,湿透的长发凌乱地糊在身上,淋了雨的黑色风衣下摆滴着水。徐医生善解人意地递给你一条毛巾,你接过来下意识攥在手里,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得体与否,尽力保持冷静询问:“凌肖到底出什么事了?” “经测灵仪检测,他的evol失控了。”徐医生拉开窗帘,窗外大雨瓢泼雷鸣电闪,“恋语市的天气,脱离了他的掌控。” 你掐紧了毛巾,心脏一沉,“是BS的人偷袭吗?是BS新收纳的evolver?” “可能是BS,也可能是其他未知组织。特遣署在能量波动发生后赶到现场,他已经在原地昏迷不醒了。”徐医生转过身来面对你,“他不仅能力失控,还记忆残缺了。他忘记了你。” 你愣住了,怀疑起自己的听力,有几秒钟没反应过来:“什么?” “经过我的测试发现,他唯独忘了你,他的记忆中与你相关的记忆都缺失了,并且还能诡异地逻辑自洽。我和白起推测,这是对方的evol,抽取和更改记忆,但改变的记忆内容以什么为标准未知,可能是最重要的人、可能是情绪波动最剧烈时想到的人,或其他什么条件。” 徐医生看着你的目光很温和,甚至还有不可言状的悲哀和担忧。 你仍然未能理解这个变故,徐医生的话一字一句在你心中回放、拆解,你麻木地将目光移到窗外,倾盆的雨水冲撞玻璃窗,玻璃窗稳固不动,连啪啪的噪音都隔绝在窗外,只留下一帘雨幕模糊视线。 你盯着那一窗模糊的水渍,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们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 徐医生摇摇头,“他似疑似信。” 你把视线挪回来,恳求道:“我想先看看他。” “把行李箱放这里吧,方便一些。”徐医生看着你搭在行李箱上的手,温和地劝告。 你此刻才注意到自己顺手抛了雨伞却牢牢牵着行李箱,你回想了一下,低声说,“不了,我拖着吧。里面有我打算送给他的礼物。” 你的行李只占了半箱,箱子里还有半箱的位置,装着你给他带的特产零食,和一只和鲨鱼抱枕很登对的海豚抱枕。 你一面归心似箭,一面生出“近乡情更怯”的踌躇,缓缓推开房门。 你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半开的门吱呀一声,立刻吸引了病床上那人的目光。 凌肖的头上斜斜包了一圈白绷带,淡紫短发纠缠出凌乱的美感。他眉头下压,眼睑微敛,嘴唇抿起,神情中透着压抑,每一个细节都在说他很不爽。 你描摹了一圈他的轮廓,有点心酸地想,视频没看出来,他瘦了,下巴尖都细了。 你打量完了他的身体状况,迟迟地对上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依然灿亮,但他微微眯起的眼睛,显示着他正在以警惕又疏离目光看待一个陌生人。 你胸口一窒。 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你。 他总是戏谑着弯起他的眼尾,露出张扬肆意的笑容。 于你而言,这样的他也很陌生。 你茫然了。 彻底的遗忘,会使你变成与他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吗? 你知道自己喜欢他,喜欢他的漫不经心又洋洋自得,喜欢他的表面带刺内里柔软,喜欢他在历史、音乐领域释放自我的样子,喜欢他用借口的靠近,喜欢他送你的一切,喜欢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拌嘴,但你从来没想过他为什么喜欢你。 如果没有那些任务,没有那些命运的推动,你只是现在这样,没有evol的普通人,他还会走在剩下的命运轨迹上,一如既往地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在你看到他的眼神后,无法,或说不敢回答自己。 你失落地垂下眼。 “你是谁?”病床上的凌肖不耐烦的扯开被子,“来我病房有事?没事我走了。” 你看见他腿上的绷带便瞪起眼睛,立刻收拾了伤春悲秋的情绪,你可是凌肖的女人,万一他哪天记忆恢复了逮着你嘲笑今天的胆怯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自我安慰了一番,你拖着行李箱气势汹汹走到病床边,“嘿,你腿还瘸着,走哪去?” 他被你不讲究的措辞扎了扎,眼眸眯得更危险了,冷冷道:“和你没关系。” 你深知和凌肖的斗智斗勇需要讲道理和幼稚蛮横双管齐下,你将行李箱立在旁边,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还真和我有关系。” 凌肖下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小臂上也缠有绷带。 “我是你女朋友。”你伸出一根手指,“你无父无母无亲少友,我等于是你的亲人,至少也是最亲密的人。所以我对你的身体接近全权负责。” 凌肖拎起旁边放着的皮衣,嗤笑了一声,“你说是就是?未免也太小看我的眼光了。” 很好,凌肖,你个茄子头长本事了,会明着扁低女朋友了。你暗暗磨了磨牙,学着他欠揍的语气回敬他:“你说不是就不是?未免也太看不起你以前的眼光了。” 凌肖慢条斯理戴上黑色手套,随性地勾着皮衣往肩上一搭,另一只手插兜,绷带也挡不住他眼中睥睨的神色:“我喜欢谁、和谁在一起,我自己说了算。” 你想了想,有点明白了。 凌肖向来很有主见,还喜欢跟人唱反调,他只做他认为有趣的事。如今失忆,却是吊诡得凭空忘记了一个女朋友,他无法自己察觉你的存在,又抗拒旁人灌输属于你的形象,因这种不确定性和失控而暴躁。 他的叛逆期恐怕不会结束,你想,凌肖至死是少年。 你认真问道:“你想要我怎么证明我是你女朋友?” 他挑起半边长眉,碎金色瞳孔透着审视的光,“你能怎么证明?” 你深吸一大口气:“你不喜欢多人聒噪不喜欢上课老是逃课但会准时交作业约会永远抱着长板迟到起名水平很烂要么谐音要么土味小时候数学不合格但师父对你很好你左手的紫檀木佛珠是师父送的你喜欢长板花滑你音乐全才喜欢绿日乐队的歌偶尔还街头涂鸦被城管抓和破网洞边艺术赏花——” 凌肖似笑非笑的眸光愈渐危险,脸色唰地转黑,长腿一跨就拉近了和你的距离,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你身前,插兜的手掏出来摁住你的下巴,“你这是在说我坏话?我看你还说得挺开心的。” 你刚刚膨胀的狗胆在他的yin威恐吓下瞬间缩水。你颤颤地抬起头迎视他锐利的眼神,突然唱了一句:“Do you know the enemy?Do you know your enemy? Well, gotta know the enemy, wah hey. ” 擒着你下巴的凌肖:“……噗。” 他放下了手,笑得肩膀抖动退后两步:“唱得真难听,你要跟你的音乐老师重新学学五音。” 他衣兜揣着那个款式奇特的mp3,里边有绿日乐队全套的歌,他最喜欢《Holiday》,你刚刚唱的是《Know Your Enemy》,不过是灵机一动转移他的注意力,提醒他注意潜在的敌人。 你松了口气,“你可能忘了,你就是我的音乐老师。不过比起我说什么,你应该更想自己去发现什么。” 凌肖颈间的蜻蜓眼在他胸膛洒下一点阴影,医院瓷白的灯光落在他侧面,令他神色蒙上了几丝暧昧不清。 你指了指他,“你脖子上的琉璃珠有28颗,左手两串佛珠,一串24颗,一串25颗。” 凌肖不喜欢与别人有肢体接触,或许这能向他证明你和他关系亲密。 你的手指转而撩起自己的长发,露出右耳。你的右耳垂那里挂着一个黑色圆形耳环,“这个,和你左耳那个是一对。” ——当时打耳洞可把你疼得嗷嗷叫,这家伙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好在他还有点良心,没有拉着你每只耳朵再打上两个耳骨洞。 他双手抱臂,还歪了歪头,“没了?听起来也没什么有趣的。” 你瞪了一下眼,难道他是为了自己有趣才找的女朋友吗?……是的他是。 你深呼吸了第二口,“你明天期末考试了,看你挂科也挺有趣。”你转身打开行李箱,“你看我带回来的,炸酥鱼、紫金糯薯糕……五盒特产零食,你,伤口忌食。能看不能吃,馋得流口水多有趣!我还向徐医生申请了没收你的长板,等筋骨回复了才下放。不乖乖待着,你还可以坐电动轮椅走,也很新奇对不对?” 凌肖:“……”他的紫毛诡异地耷拉了几根。 今天幼稚园抬杠失败。 嘲讽放完了,你心情愉悦。 “你叫什么名字?”他现在的表情很有一种“告诉我你叫什么我虽然不告诉老师但以后一定会报复你”的小学生记仇样子。 你叹了口气,“刘春梅。” 他又噗嗤笑出来,真诚实意的笑容,牵出了小笑窝。 你幽幽道:“这名字是你起的。” 他笑到一半僵住,又理直气壮道:“又不是搁我身上,随便你叫什么。” 听听这多么熟悉的狗道理,与滑长板塞车迟到同出一辙,凌肖牌味道。你别过脸撇撇嘴。 徐医生适时地进门给了凌肖诚挚的医嘱,在徐医生声称医院evol修复功能显着和优秀evolver身体恢复速度极快不出明天就能重新踩上长板的保证下,凌肖勉为其难听从尊敬的长者的建议,在病床上屈就一晚。 你掏空了半个行李箱,海豚的尾鳍弯成半圆勾在你手腕上。凌肖的额发掩了眼角,他的眼神很奇怪,修长的食指无意识摩挲着嘴唇,却一字不说,既无调侃又不认真。 你摸了一把海豚,被他这样的眼神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丑。”他的目光扫过海豚,顺嘴评价,却没有像看到鲨鱼抱枕时说“归我了”的霸道。 你心中抽痛一下,把抱枕砸到他怀里假笑道:“我可是照着你的样子选的。” 他随手接住丢到一边,哼了一声:“你不仅五音不全,还眼神差劲。” 你看出了他掩盖在眉间的不耐烦,叹了口气,默默拉着行李箱出门,“我走了,你至少要好好休息一晚。” 他什么话也没说,活脱脱一个自闭少年,抗拒和外界多余的接触。 走出房门,你才感觉到姗姗来迟的冷意,发梢和身上贴着半湿不干的风衣,形象狼狈。里边那人却毫无反应。 你突然很难过,萧萧索索地抱住自己。 你平时都赖在古董店休息,今晚和以后大概要回归工作室落了尘的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