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罗昊说:“费那劲干啥,别要了,明儿我领你买新的去。” 美玲说:“那可不行,这衣服贵着呢。” “贵怕啥,咱有这条件。” “有条件也不行,”美玲把酒精瓶扔给罗昊,“这玩意儿不好使,我再上你摩托车里抽点汽油去。” “哎哎哎……别呀,汽油贵着哪!” 里屋拉着窗帘,灯光将冬融的身影投在帘上,她正弓着腰,一遍遍清理着被油漆黏住的长发。 铭久一边盯着窗帘,一边盘算着何时能开展这单业务。 罗昊忽然搭话道: “大哥你是干啥的?” “嗯?什么?” “我问你在哪儿上班。” “哦……我在殡葬服务公司上班。” “什么公司?” “殡葬服务公司,万祥殡葬服务公司。” “哦……我听过‘万祥’。嗨,你直接说你是干‘知宾’的不就完了?” “那能一样么?”美玲插话道,“主持葬礼的才叫‘知宾’。” “那葬礼除了主持还有啥呀?” “你忘了你二舅姥爷的葬礼啥样啦?穿寿衣、写挽联、选墓地、摆花圈,还有跑手续啥的,事儿多着呢!” 铭久在一旁插不上话,对于他在人间的职业,美玲似乎比他自己还要熟悉。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还得有个专门拾掇尸体的人——” “那叫‘遗体’,你想说‘入殓师’吧?再说那也不叫‘拾掇’啊,净整这没文化的词儿。” 罗昊嘿嘿一笑,转过去问铭久:“那大哥你在你们公司负责哪一摊儿?” “我……呃……每样都干点儿。” 美玲问:“知宾也干?” “嗯……暂时还没干过。” “我就说嘛,就你这磕磕巴巴的样,要干知宾,死人都得急活了。” 罗昊噗嗤一笑:“以后别老说我没文化,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咋的呢?” “那能叫‘死人’吗?那得叫‘逝者’。” 美玲踢了他一脚:“你也就知道个‘逝者’。” 罗昊又问铭久:“干你们这行的,都得信点儿啥吧?” “什么意思?” “是不是都信神啊、鬼啊什么的。” “这个嘛……怎么说呢,还是应该有点儿——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讲究’?” “不是。” “‘顾忌’?” “也不是。” “‘忌讳’?” “嗯……不是。” 美玲插话道:“是‘敬畏’吧?” “对对对,敬畏。” “还是你有文化。”罗昊说。 美玲朝他“切”了一声,然后问铭久: “那你觉得,这世上真有神和鬼吗?” 铭久郑重地点了点头。 仓库的卷帘门并未完全放下,就像一排牙齿在半空悬着,喉咙深处的黑暗难以捉摸,一阵夜风吹过,美玲和罗昊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或许是此前从未像这样和人类长时间地相处过,铭久的脑子居然比往常灵光了许多。他忽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拓展业务的好机会。 “真的有神,”他说,“假如你非常非常恨某个人,希望他去死,你的咒怨——也就是你希望他去死的这个想法——就会被死神知道。” 美玲笑着问道:“然后呢?死神就会帮我把这个人杀了?” “嗯。” “哈哈,净扯。要真像你说的那样,罗昊都得死十回八回了。” “嗯?你什么意思?”罗昊问。 “什么意思听不懂啊?”美玲斜了他一眼。 “那样的话,应该是他还没有完全满足被执行死亡的条件。” 铭久向二人介绍了“七人之怨”和“七年之怨”的具体规则,以及唯一的否决条件——至少有一个人正“完完全全地爱着”受怨者。 “咱俩从认识到现在有七年吗?”罗昊问美玲。 “十七年都有了。” “那你肯定不至于每年都有让我去死的想法。” “那可不一定。” “可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可能是因为有人正‘完完全全地爱着’你呢呗!” “也是哈,可能是哪个暗恋我的小姑娘。” “你想多了,应该是你妈。” “我妈?快拉倒吧,她现在还总说后悔生了我呢!” 美玲问铭久:“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铭久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是一位同事告诉他的。 “那估计是他编的。”美玲说。 “不不……不是他编的。” “那是你编的?” “不不……也不是我编的。” “那是谁编的?” “不是编的……” “你有啥证据?” “嗯……” 铭久说不出来——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我有证据。” 不知何时,冬融已经来到众人跟前。 “吓我一跳!都弄干净了?”美玲盯着冬融头上的毛巾问。 “嗯。” “最大的那块也洗掉了?” “没洗掉,我把那几绺头发剪掉了。” “你早就应该那么办。”罗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