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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娇 第163节

    “没有……”殷稷慢慢撕开衣襟,“那这是什么?”

    谢蕴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回不过神来,当初她追问过殷稷很多次这伤是怎么来的,可每次提起殷稷都是脸色大变,久而久之她就不敢问了。

    “这伤到底是……”

    “你一直问我这伤怎么来的,今天我就告诉你,”他重重一拳锤在自己心口,“这伤,是你谢家给我的,就在六年前驱逐我的那天,就在齐王去谢家下定的那天!”

    第276章 新仇旧恨

    谢蕴彻底僵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设想过很多次殷稷那伤的来处,却从未想过会和谢家扯上关系,一瞬间过往种种被串联了起来。

    她总算知道殷稷为什么每次旧伤发作对她的态度就格外恶劣;为什么那么恨她那么恨谢家……原来如此,原来当年的重伤他以为是谢家做的。

    她难以想象当时殷稷听到那句话时候的心情,得知心爱之人要杀他,他是什么感觉?

    她更加难以想象那么重的伤,他到底是怎么撑着一口气从鬼门关熬过来的……

    殷稷……

    “不是,不是我们……”

    她摇头否认,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想替谢家解释,还是想亡羊补牢似的为殷稷抚平当初的绝望和痛苦。

    “谢家不可能下这种手……”

    她跌下床,抖着手想去碰一碰殷稷的胸膛。

    殷稷却遥遥抬手,动作不大,可抗拒的意味却化作实质,横在两人中间,任谁都无法逾越。

    “动手的人,是谢济的亲随平安。”

    殷稷轻轻合上眼,语气平淡宛如一潭死水,可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平淡的话语,却将谢蕴冻在了原地,平安……

    当年被她派去送还信物的人的确是平安。

    那时候她遭逢巨变,满心满眼都是找齐王报仇,她知道殷稷一直在门外等她,可她不能连累殷稷,所以收拾了两人所有的信物交托平安让他送还了回去,还说了很多绝情的话。

    可其中绝对没有“萧稷不走就杀了他”这一条,她在云端活了十几年,唯有这一人让她低头,她惜他,怜他,爱他,怎么可能舍得动他?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

    殷稷悲凉一笑,“平安是你们谢家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的命都在你们手里,他难道会被收买吗?他怎么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谢蕴一时间百口莫辩,平日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此时都不见了影子,她只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真的不是谢家,殷稷,你相信我……”

    殷稷摇了摇头,他慢慢站稳身体:“无所谓了,是谁都无所谓了……”

    他闭了闭酸疼的眼睛,的确是无所谓了,不管当初是谁做的,今天的事都已经辩无可辩。

    他终究还是那个没人要的野种。

    他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谢蕴,若你当初没有选我该多好……”

    若是当初摘星宴上你没有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我,你没有选我做你的夫婿,我就不会不自量力地生出妄念,我就不会生出错觉,以为自己在你眼里是独一无二的……

    人呐,最难堪的事情,就是自作多情。

    他抬手慢慢关上门,靠着门板坐了下去。

    他知道宴厅里有人来往,他这副样子很丢人,会成为世家和宗亲的笑柄,可当初被生母舍弃的时候他尚且能顾及这些,现在却是彻底没了心思,他好累,好疼,好像睡一觉……

    钟白远远地找了过来,一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吓了一跳:“皇上,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太医,太医!”

    殷稷抓住他的手:“扶我走远一些。”

    钟白忙不迭答应下来,半架着殷稷往远处去,身后小室的门被拍响,谢蕴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了?殷稷你怎么了?”

    殷稷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钟白难得有眼色,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搀扶着殷稷离了宴厅,找了间屋子安置了下来,眼见他嘴唇发紫,担心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殷稷倒是自己冷静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钟白看他脸色比纸都难看,说话都没敢大声:“在岸边发现了水迹,应该是刺客留下的,但是这一搜查可能就分不出人手来护卫龙船了,所以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找。”

    殷稷歪靠在椅子上,事情闹这么大他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可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有人顶罪。

    他悲哀地笑了一声,即便谢蕴一而再地背叛他,他仍旧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众矢之的,不能看着她死。

    他再次抓住了钟白的小臂:“不管是谁,一定要抓人回来,明白吗?”

    钟白起初不明白,可被他抓得小臂生疼之后就明白了,可却也因此迈不动脚了。

    眼见他迟迟不走,殷稷语调艰涩:“怎么了?”

    钟白犹豫了很久才小心开口:“臣其实,刚才就去过小室,不小心听见了几句话。”

    殷稷浑身的病态骤然消失,他抬眼看过去,一瞬间目光里的凌厉和威压,就算是钟白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人都不自觉扭头避开了。

    殷稷垂下眼睛:“那朕就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把她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钟白有些着急:“可是六年前的事她就有嫌疑,现在又来一遭,有句话当年我就想说了,我知道您不爱听,可是这个女人她没心的,留在身边太危……”

    “去抓你的刺客!”

    殷稷厉喝一声打断了他,“我不管她有没有心,没有心也没关系,我说过的,她休想离开,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她是我的,懂吗?”

    钟白被他眼底的偏执惊到,一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家主子看谢蕴极重,却没想到重到了这个地步。

    他再没言语,抱了抱拳匆匆跑了出去。

    “都跟我去抓刺客,就是死了埋了也得给我刨出来!”

    远处传来钟白的怒吼,外头瞬间嘈杂起来,动静隔着门板传进了谢蕴所在的小室里,将她从煎熬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她甩甩头,不敢再去想殷稷的心情,更不敢再去心疼他,逼着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外头,可惜这小室位置太偏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有呼喝声从周遭传过来,却听不清楚到底说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有没有人被抓住。

    她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只能守着窗户眼巴巴的看着,盼着自己拖延的那一宿足够两边人马走远,不要再被抓回来。

    然而事与愿违,天黑下来的时候,外出搜查的人回来了,她看不清楚他们有没有抓到人,却清楚的听见了钟白的声音:“把他们关严实一点,千万别跑了,这可是重犯。”

    谢蕴心里一咯噔,谁被抓住了?是双方哪边的人被抓回来了?

    谢家是因为她当年一意孤行要向齐王报仇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欠他们太多了,她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落难,她得去救他们。

    第277章 他要保你

    谢鸣被五花大绑扔进了船舱,他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气恼地撞了下头。

    之前他下船的时候还没落地绳子就掉了,那时候他就意识到谢蕴出事了,可是他伤的太厉害,就算折返回去也只是添个累赘,无奈之下谢州只能决定先把他送出去再回去找谢蕴。

    可他们一路上却都被禁军咬得死紧,根本甩不脱。

    眼看时间拖得越来越久,这么下去被抓到是迟早的事情,谢鸣狠狠一咬牙,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至少也要把二姑娘送走。

    他留下断后,给谢州争取逃跑的时间,盼着对方能绕回船上将谢蕴救走,可禁军凶悍,他拼了命的拖延时间,也不过挣扎了一炷香的功夫。

    也不知道谢州跑掉了没有,有没有回到龙船找到二姑娘。

    要是自己当时能小心一些,没有受伤就好了。

    他怒其不争地又撞了下头,想起当时追打殷稷的情形,越想越后悔,他当时就不该想着为二姑娘出口气而迟迟不肯走,以至于狗皇帝的帮手追过来时狠狠给了他一下。

    虽然那人穿的是宫人的衣裳,可下手之狠辣,动作之凌厉,却根本不像是宫里出来的人,反倒是混迹草莽的杀手,也不知道狗皇帝是不是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所以才请了那样的人护在他身边。

    船舱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着禁军统领服的钟白大步走了进来,他垂眼打量着谢鸣,满脸都是寒光,仿佛要把谢鸣生吞活剥了一样。

    谢鸣怡然不惧,奋力仰起头看着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凡求饶一个字,我就不姓谢!”

    钟白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敢?要不是还需要你来顶罪,我早就把你剐了,六年前皇上放了你们一马,没要你们谢家满门的命,你们不知道感恩还敢来刺杀?王八蛋!白眼狼!”

    他一拳将谢鸣打翻在地,谢鸣挣扎着坐起来,被钟白的话气得睚眦欲裂:“感恩?狗皇帝对我们谢家哪来的恩?当年若不是我家公子修书一封,他能离开萧家那个地方?二姑娘把他当宝,为了她差点把自己一辈子都毁了,他是怎么做的?他把她当奴婢羞辱,把她踩在脚底下……”

    “她活该!”

    钟白又是一拳打在谢鸣身上:“你们谢家都不是东西,我懒得再和你说,我来是要告诉你,不想谢蕴死就乖乖地把所有罪名都认下来,别说不该说的话,不然谁都救不了她!”

    谢鸣满腔的怒火被这句话说的一顿,对,就算钟白说的都是废话,可这句话是对的,他不能认识谢蕴,不能让她被牵扯进这件事里来,既然他已经被抓,若能一命换一命,该是多么划算的事?

    “我本来就不认识她,我们根本不知道她在船上。”

    钟白冷笑了一声,这一家子白眼狼虽然对皇帝没心没肺,可对自家人倒是忠心,可越是这样,越衬得当年平安的所作所为不像是另有隐情。

    他将一枚刀片丢给谢鸣:“待会皇上会当众审你,你既然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我给你个痛快,说完该说的话就别活着回到这里来了,不然你的下场可没人说得准。”

    他转身走了,谢鸣盯着那刀片看了两眼才艰难蠕动过去捡起来藏在了手心里。

    他本是谢家的护院,只是因为在谢家家学伺候了两年学子,跟着读了两年书就被谢济发现,说他有才学不该辱没,为他除了奴籍赐了谢姓,还保举他科考,送了他一份光明正大的前程。

    即便他没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可这样的恩德,他当牛做马都还不了,若是能救下谢蕴,他此生无憾了。

    他更紧地握住了刀片,仰着头笑起来。

    楼顶的木板却忽然被撬开,有人探头下来看了一眼,随即便从洞里跳了下来,谢鸣被落地的声音惊动,警惕地看了过去,一抬眼却发现是谢蕴。

    他愣住了:“二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蕴轻轻嘘了一声:“我看过龙船图纸,知道房间各自联通至哪里,我猜着你就会被关在这里,怎么样?能走吗?”

    她说着话就去解谢鸣的绳子,谢鸣却一侧身躲开了:“二姑娘,别管我了。”

    他想起刚才钟白的话,忙不迭嘱咐谢蕴:“狗皇帝心里还是有你的,他会尽力保下你,二姑娘你只要记住,你不认识我,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说要说不知道,千万别把自己牵扯进来。”

    谢蕴心口猛地一颤,殷稷要保她吗?

    明明误会自己杀了他两次,还要保她吗?

    她眼眶又酸又烫,却还是摇了摇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谢鸣不够分量的,就算他把所有事情都认下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她仍旧去解绳子:“没用的,现在群情激奋,殷稷拿你的命去填毫无用处,只会让人觉得他在蓄意包庇,他和朝臣的关系最近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不能再冒险……”

    而且,若是世家宗亲余怒难消,大概率会联手追杀她的家人,这次逃亡不能变成刚出虎xue又进狼窝,她想要家人安稳的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