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 第151节
世间所有声音仿佛都埋在这一声雷鸣之中。 “轰!”“轰!”“轰!” 本该如降魔惊雷的轰鸣此刻兜头压下,似乎已超过了合阵该有的能力。 “怎么回事儿?!” 众人纷纷仰头,见远处天边雷电交加,似有万千巨物在云层之中奔腾。 转瞬间,飓风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将所有人吹得东倒西歪。 这风中不知是腥味儿还是臭味儿,只一刮过,就像将人埋在烂泥堆里,一些修行不怎么样的小辈儿当即呕吐,蜷缩着身体跪倒在地,喊着说身上疼痛。 而佘龙和董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恐惧。 这感觉他们曾有一次遇到过。 在求鲤江畔,在河中心裂开的那道口子里,飘出的那一缕莽荒灵气。 反倒是怨神和孽灵,好似得了什么甘霖,竟不自觉地举起双臂,嚎叫着享受这刺骨的灵气——他们并没有活物那样健全的身躯,自然感觉不到血rou之躯该有的疼痛。 “严哥……”董鹿颤抖着喊道,“求鲤江那边儿还好吗?” 佘龙回过神儿来,冲到河岸边割开自己的手,按在已经起好的阵上,抓过一个修士道:“起阵,固阵!” “但现在这情形,如果没有……” “固阵!”佘龙看着他,“我在这儿就是为了这个,我去不了求鲤江,就在这儿帮我哥,哪怕没用,我也要试试!” 或许正因是父子俩,老佘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四周符纸微微波动。 阵眼的另一头,老佘的灵力已经注入。 修士们对视一眼,点点头,还有余力的纷纷爬起来坐阵,令佘龙的灵力与血和老佘递过来的相接。 蛟固大阵感应到当年铸阵的妖族的呼唤,河中竟然缓慢浮起点点光亮,那是埋在河底的恶蛟残骨在呼应。 而就在此时,飓风再起,直冲云霄—— “轰!” 头顶上,巨大的合阵终于在这冲击下显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在晃动了。 * 求鲤江被数次落下的雷击轰出大块漏洞,阵眼正在江底,在这震动中数次摇晃。 河岸边怨神一边躲避雷击,一边与修士和妖族们颤抖,试图冲击江底已经不稳的阵眼。 “隋辨!隋辨!” “虺族的妖呢?!” 岸边的人和妖嘶吼着呼唤进水者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青娅姐!怎么办!”嗥嗥们看着翻滚的江水,“我、我们虽然不擅长水——” 青娅长尾击中一头怨神,甩进几个剑修的阵中,剑修们立刻扑上前以剑气将其钉死,再以符纸镇压。 “进水!”青娅吼道,“隋辨不能出事儿,不然就全完了!” 几头嗥嗥正要扑进水中,却听得一声沉稳冷斥:“退下!” 暴雨之中,无数道剑光兜头刺下,不由分说落进水中,再出来时,几个入水的虺族正挂在剑气上。 江底气流混杂孽气很重,剑光也支撑不了太久,一出水便被消融,好在岸边嗥嗥早已蓄势待发,虺族一露头,就被嗥嗥们飞扑上去带走。 孙化玉带着医修早已守在岸边,立即为捞上来的妖们下符,命其吐出江水。 “隋辨……”有个虺族睁开眼,指着江水道,“还在……下边儿……他不肯走……” 剑光正落在他身边,却是薛清极御剑而来,闻言两眉倒竖,怒道:“他竟在这情况下下水?” “他说得写上古阵符……” 薛清极一愣,还未反应,便听又一声:“闪开,大的来了!” 他心里叹口气儿,拽着周围的小辈儿后退几步。 一头白色嗥嗥从雨中穿出,转瞬化作人身,手中长刀早已点起灵火。 严律的右臂已彻底解放,虽然后遗症仍在,但灵力运作却是有了那纹身开始到现在最顺畅轻松的时候。 他在半空中俯视江中翻滚的各色孽灵,眯起眼,接着下坠的势头劈下一刀—— 刀光如山崩如摧枯拉朽,灵火熊熊,融闪断雷,直击求鲤江。 那本来被天雷轰成筛子的江面瞬间被直接劈开,比当初佘龙开江面时的范围更大也更直接,瞬间便露出江底,以及江底那块儿仙门落下的封石石雕—— 和上边儿正抱着石雕吐水的隋辨。 薛清极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儿,随即御剑而起,直冲江心。 隋辨扒拉掉脸上的水珠儿,脸色冻的发青,但精神却还好,咳嗽道:“我画的差不多了,年儿,我刚才还以为自己要死这儿了,都看到幻觉了,感觉自己以前好像也在这儿坐阵过……咳咳,不行,还差点儿,不能走。” “我让你在封石上画符,却未让你在凶险时下水画符!”薛清极御剑而来,“走,水墙要塌了!” 擅长水性的虺族都差点儿交代在江底,但这人族的孩子看起来却还精神。 连严律都觉得有些惊奇,多看隋辨一眼,见薛清极已拎起他要走,这才一点头,扭脸儿不等青娅等人反应,又是一刀劈下。 河边儿的鬼拍手在这刀光之下轰然开裂,怨神四散的同时,自那树后慢慢转出来一个身影儿。 孟三。 虚乾! 他面容年轻,行走的姿态也强健有力,只眼神儿和笑容中竟隐隐可见孟德辰的影子。 或者说孟德辰的神态,本就是虚乾的神态。 他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严律,脸色原本有些阴郁,但渐渐地收拢了:“妖皇毕竟是妖皇,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地?” “简而言之,”严律说,“是你不曾留意过的人和妖们告诉我的。” 散修与散居的妖记下阵的灵气波动,孟三的日历。 胡旭杰死前最后一搏留下的只言片语,邹兴发撑着一口气儿道出的细枝末节。 老孙闭眼前对“蛹”和“怨神”的推论。 林生虽然混乱但凭借本能记下的记忆。 这些不一定会阻止局面的发展,但却将严律在这一晚推到了求鲤江畔。 第104章 求鲤江中, 薛清极一见到严律击中鬼拍手逼出幕后的虚乾,便不再多等,转头要抓隋辨:“走, 水墙尚未坍塌,等灵火熄灭江水落下就不好走了。” “等等!”隋辨手上的那根桃枝还在不停以灵力和血为墨,在江底的大鱼纠缠的怪异石雕上写着符文,“马上就好……咦?这石雕竟然有缺损?” 薛清极闻言也是一愣, 立即扭头扫了一眼, 见隋辨手指的怪鱼连接处竟真裂开一扎长的裂痕。 “难道是这千年里有人下水捞鱼或者是行船的时候撞到了?” 薛清极:“绝不可能,此石是六峰山中所产,不可能被凡人碰撞便出缺损。”随即明白过来, “虚乾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刺激阵眼, 应当早在我们发现前就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或许损伤早已形成——” 空气中令人不安的灵气波动出现, 压得人胸口发闷。 隋辨像个大猴子似地扒着石雕,忽然挪动着向下, 手掌在石雕靠底部的位置按住片刻,神色一顿:“不好, 这地方阵眼常年不稳, 江底环境日益变差,地下那部分空间——之前严哥说是游族墓xue是吧,本来就很不安静, 现在又因为雷电暴雨而兴奋异常, 石像破损,可能要定不住它了!” 薛清极斩落数头水溺子, 看向隋辨的严重闪过惊讶:“你能感觉到其下游族墓xue的动向?” “一点点,”隋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很难形容,就是一种直觉,之前没感觉,现在离得近了,老觉得下边儿有那种游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动。” 薛清极心头闪过些许困惑,当年选定这地方时是印山鸣提议,他亲自走遍附近,和修士中的阵修大家、妖族大妖们共同圈定了三处合适的位置,每个阵都立的十分艰难。 仙圣山难在选择准确的点移栽树来做阵眼,蛟固难在降服恶蛟残骨并制成一个狭长阵眼,而求鲤江,难在游族墓xue游移不定,又藏在水中。 好在当年还有游族的妖在,由严律找到说和,这才寻找到准确的地点,否则只凭借其他种族很难立阵。 印山鸣当年是鼎盛时期,尚不能分辨游族墓xue的具体位置,只能圈出个大概范围,这千年后的傻小子竟然能感觉到墓xue的气息? 薛清极虽有疑惑,但此刻却不是计较的时候,御剑而起一把拽住隋辨的后脖领:“上岸后再说!灵气波动诡异,再留不妥。” 没想到薅了一下竟然没薅动,扭头瞧见隋辨拽着怪鱼的尾巴扯着鱼鳍,扒着石雕叫道:“不行!这波动就是因为阵眼不稳,打雷下雨的让这情况雪上加霜,我得在这儿画完最后的符文,然后就在阵眼处立小阵呼应岸上的加固阵,同时催动上古阵符和加固阵!你走吧,我会游泳,写完还能自个儿游回去,我小学拿了我们小区游泳比赛奖牌——” 薛清极看着他鼻梁上的厚眼镜儿滑到鼻尖儿,露出单纯却犟驴似的双眼,登时搓火,脱口骂道:“奖个鬼的牌,你当求鲤江是你家浴缸?你怎么比我师兄还固执!” 说完自己也愣了愣。 他竟然无意识将隋辨和印山鸣混在了一起。 江畔,劈开的鬼拍手下,“孟三”的出现令修士与妖都是一惊,没想到这人竟然就在附近,更不知道他藏在这里窥视了多久。 虚乾的笑意出现在孟三的脸上,就好像孟德辰用小辈儿的身体借尸还魂。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儿:“你们并不意外我这模样,看来是在家里查到了不少东西。这孩子哪儿都好,认真听话,我嘱咐的事儿他从来都不忘,就是总爱写下来,这一点我很不喜欢。” 他的声音分明十分年轻,但语气里怪异的腔调和竟然还真有些真心的叹息与这声音毫不搭嘎。 严律眉间折痕加重,听得格外恶心。 他对孟三没什么印象也并不了解,但只从仙门小辈儿和薛清极提起的叙述里,严律听得出孟三对孟德辰的忠心,显然对这个长辈儿尊敬顺从。 孟德辰心知肚明,但下手的时候却不带犹豫。 孙化玉对虚乾恨到了骨子里,在孽灵和怨神阻挠下甩出数枚银针直逼他面门:“你也知道孟三把你当成半个亲爹,你竟然把他当成了自己寄生的皮囊!” 他虽不知虚乾的这种寄生具体是怎样完成,但只是从孽灵对活物的寄生推测,不难想象孟三本人的魂儿都已被虚乾吞噬,连转世的可能或许都已没有了。 虚乾无需自己挪动,自有孽灵上前替他挡下孙化玉那些银针。他语气平常:“所以我不是将他从小就带在身边么?他父母早亡,是我看出他还算有些天分,带到身边儿培养。这么多年,他过得也算不错了,既有地位,也有钱有势,另有长辈照拂,给我些回报也是理所应当——” 头顶劈下一道刀气,气势逼人,虚乾紧急闭嘴,抬手挥出一道气息诡异的浓稠灵力抗衡,与其说是灵力,倒更像是孽灵才有的孽力。 但身上桎梏已除的妖皇一击杀意狠戾,灵火瞬间烧掉虚乾的招式,逼得他不得不向后闪躲又招来怨神抵挡。 数头怨神被他唤走,让周遭的修士和妖们略腾出喘息的空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