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
显金笑弯眼睛,“那敢情好!咱们再加点龟苓膏、脆花生、葡萄干、瓜子仁……” 请你喝初秋的第一杯满料烧仙草! 熊知府:还不如给他下毒! 熊知府揉揉太阳xue,脑仁痛,跟这丫头一说话,脑仁就神疼,又斟了一盏茶,不敢拿给显金了,怕毁东西,自己仰头一口气喝了,再示意显金从茶桌的边柜最上层抽屉拿东西。 显金半站起身,抽出抽屉,拿出一封信,信口被拆开。 是她寄给恒溪的那封信。 “今日一早,恒家丫头送来的,据说她也被拘束在家里,能送出来这封信想必也费了不少心力。”熊知府一声喟叹,“咱们宣城府的男儿郎一个比一个……” 咳咳,这就不太好说了,有些形容词说出来伤感情。 “倒是姑娘家,有一个算一个的厉害。”熊知府喟叹的语气中带着赞赏。 显金低头扯出信中那张纸,上面写着:熊大人亲启,若我无法踏出陈家,请在第十日前往泾县小曹村,《鹤临大魏》参贡宣纸已成。 她说过,宣纸不会作为她争斗的武器。 就算瞿老夫人心比铁硬,无论恒家如何逼迫,就是不答应她的条件——机关算尽,她绝不能阻碍宣纸荣耀上京的青云路。 给恒溪这封信,就是她的plan b。 总要给《鹤临大魏》得见天日的机会。 显金又将信塞回信封,抿唇笑了笑,“您这话说得!满城的郎君都得叫屈!” 熊知府低头又啜了一口瓜片茶,“当真要与陈家义绝?” 他虽没插手,却时刻关注着,自从应天府回来便对显金与陈家的动向极为清楚。 在得知那老太太手段肮脏、无所不用其极后,他砸烂了好几个白釉茶杯:反正老乔回来也得来砸,还不如他自己先砸了得了! 显金露出苦笑,“闹到这份儿上,若再腆着脸赖在陈家,我恐怕活着要做妾,死了也要被配阴婚……” 她今日既出现在务虚堂,就证明瞿老夫人终究认了怂——昨儿夜里拂袖而去后,叫人拿来火漆封好的义绝书来。 显金从袖兜里掏出摁了两个手印的文书卷轴,推到熊知府跟前:“给您这儿报个备。” 又道,“我先头的户籍文书是应天府运作的,您若要调度,恐怕还要惊动曹府丞。” 熊知府一声冷哼,“曹府丞好大的官威,宣城府的户籍文书,他也要有胆子乱伸手。” 熊知府捋了把山羊胡子,“你且放心吧,小曹呀,人比我年轻几岁,脑子动得自然比我快,却常常放着大路不走偏走羊肠小道,殊不知小路走多了容易撞墙。” 稳坐知府一把手多年的老大人虽无甚表情,眉宇间却不自觉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三年前的显金在这种威压之下有些许畏惧与俯首。时到如今,不知为何,显金可坦然而坐,与之平和展茶。 熊知府又道:“既你已想定,义绝一事,本官自与你好好安顿。只是……” 熊知府摇摇头,明道一声可惜,“宣城纸业商会、秋闱卷纸、浮白与喧阗、甚至这次送上去的贡纸……桩桩件件都是你的心血,就这么弃了,不觉可惜?” 熊知府胖头一偏,确是满心为显金谋算,“你比呦娘小两岁,今年十八吧?呦娘前几月刚产下第一子,原与婆母存下的嫌隙好似突如其来消散于空中,她说‘得子,方为寻夫之的’——本官向来赞同你们姑娘多思多想,说这番话绝没有催你成婚之意,只是咱换个思路,以你在陈家的地位,随随便便寻一个陈家出身的夫君,不难吧?再生个陈家血脉的孩子,陈家往后百十年都将由你当家做主。” “不论脑子灵不灵光、技艺高不高超,陈家到底还存有宣纸的根儿,你借陈家的力,会向前走得更轻巧些。” 熊知府如菜场买菜,“你随手选陈三郎、陈四郎易如反掌,用起来也简单,你说东,这两个狗东西绝不敢往西;便是陈二郎那陈家狗金麟儿,你若是想要,待老乔回来帮你运作一二,倒也便利。” 显金人都麻了。 她为啥要和一个山羊胡子胖老头讨论哪个男人到手方便,用起来舒服…… 她算是知道为啥熊呦娘敢选崔衡了…… 显金埋头喝茶。 这死老头儿,舍不得他的瓜片茶,压根没给她倒。 显金埋头喝空气。 熊知府点评得津津有味,“反正你的户籍都出了陈家了,在律法上是可行的,如你有意,陈二郎处我来保,他要科举上京你随他去,你就在宣城府作威作福,哦不,建设家乡,多个名头上的夫君,你的日子只会过得比未嫁时还舒坦。” 老头儿说的真是真心话。 显金感激,但十动然拒。 显金端着杯子,低头装兔子。 熊知府看小姑娘脑袋顶,一拍桌子,“实在不行,我那三郎也不是个坏人!我那拙荆一开始便瞧上你了,如今待你孝期除服,再跟她提一提,她必定愿意!” 当初家里那口子是顾忌生父不详那话,如今显金的师父要升天了!要飞天了!要当千手观音了!——大长公主亲自去宣城请邀,这份尊贵,如今朝堂之上,谁有过? 是自西北大营就跟着大长公主做军师的、现内阁大臣朱秉胜?还是一路被大长公主提拔起来的草莽将军黄之力? 都没有! 生父不详算个屁啊!人家的师父绝顶牛掰啊! 有颗夜明珠在手,陈家双目如蒙尘; 他老熊虽没有急功近利攀附权贵之心,可这明珠若被送到手中,他也不好意思不要呀。 显金险些被空气呛到,连连后退摆手,“别别别——就别糟蹋令郎了——” 熊知府捋捋胡子,见小丫头快要逃出茶室了,蹙眉问,“那你说说,义绝后,你要做些什么谋生?” 显金巴着门框,“我去盘个铺子。” 熊知府点头:做生意,是这丫头的长处。 “我再请两个人。” 熊知府:到目前为止,都是正常的。 显金:“再买点红豆子、龟苓膏、脆花生、薏米仁……我每天煮两锅茶去卖,就用瓜片煮,我煮完我放奶又放糖,我还放一整盒小料……” 熊知府眯了眯眼,手一抬,指向门外,“从那里,给我滚出去。” 得嘞! 显金跑得比被豹子追的急支糖浆还快。 义绝之后,显金要做些什么呢? 显金自熊知府处出来,并未再走回头路去陈宅,而是来到陈敷为她置办下的那处近郊小院。 小院距泾县与宣城府皆有距离,地处近郊,附近只有两个村落和几处零散的庄头,故而土地又平又宽,比城中要住得宽松许多。 显金住了西厢,几位女子如张mama、锁儿和钟大娘就在东厢,男人在外院的后罩房,院子用泥巴和稻草糊墙,不高但足够结实。 张mama特意为显金铺了软塌,显金睡了个大饱。 清晨一起来,便叫周二狗套骡车。 周二狗揉着眼睛从后罩房出来,嘟囔道,“……这太阳才刚升起来呢……您出门打鬼呢……” 显金豪情万丈立于院落之外,“出发!争夺后爹抚养权!” 第296章 高价售出(3000) 篦麻堂内,烟雾缭绕,药物苦涩的味道随着秋风好似消散了许多,显金神清气爽地坐直脊背,一手搭在椅子把手上,一手随意放在腿上。 尽可能全方位、多时空地展示她那八个翡翠扳指。 瞿老夫人一垂眼,被满眼绿惊到了,在心里啐了一声:久贫乍富,小人行径! “……上报贡纸一事已尘埃落定,义绝书你也拿到,该跟你走的伙计,契书老身也放了……” 瞿老夫人眉宇疲惫,“这场仗,你事无巨细都赢得妥妥当当,你今日再来,可是来看老身形容憔悴、家宅不宁的笑话?” 显金:? 你的笑话又没有绝世容颜,有什么好看的? 显金抿抿唇没作声。 瞿老夫人却陡然想起小时,她那吃酒的爹请云游老道给她算的那一卦:小时顺畅,青年辗转,中年蹉跎,老年疲累,晚年无忧——时至老年,皆一一应允。 小时,瞿家是赤脚医生,家中虽不富裕,却在村里受人尊重,杀了年猪,她爹每次都拿那两条里脊rou,加之她是长女,她爹又护她又宠她,她没过过困苦日子,后来嫁到泾县做纸的陈家,陈猜他爹身长影立,虽平庸懒怠,但也不是大jian大恶、家徒四壁之辈,这门亲事说到底还是她高攀; 后来死了夫君,她单扛陈家,熬到大儿子出仕,再后来大儿子也死了,直接步入老年疲累。 如今,两个儿子,一个视她如无物,一个看她如仇人;最珍惜的孙子恨她,见她如她是吸血的蚂蝗;剩下的子孙或惧她、或怨她、或根本就不在乎她…… 人生不过几十年,她身边诸人散的散、走的走、死的死、残的残。 什么都留不住。 瞿老夫人疲松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吃饱的人,不在饿人面前吧唧嘴,也是一种慈悲。” 显金伸手拿茶盏,中指那个扳指最大,绿油油的,像四条腿的青蛙。 “我吃饭不吧唧嘴,我来找您要人。” 显金喝了口茶,随手放下,从怀中掏出一叠厚沓沓的银号存根,显金指节扣在银票上,“一共四千七百六十二两银,是我做大管事以来,陈记三间铺子的所有盈利。” 瞿老夫人惊坐起,眯着眼,掐住银号存根,仔细看。 显金做贼也坦荡,“早在八丈宣之前,我就将三间铺子的所有活钱全部支出捏在手中,目的就是手握筹码,和您谈判。” “您是老家雀,做生意,手上没现银意味着什么,您应该知道吧?” 做生意没现银,跟上山当土匪不带刀、蒙面抢劫不带面罩、吃面不带筷子,有什么区别!? 瞿老夫人手上使劲,指甲快要陷进存根里,目光晦涩,“你谈判?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我把陈家的生意都送你好不好啊!” 显金笑得很愉悦,“瞧您说得——我就算真是饿了,也不是什么都吃得下呀!” “那你到底要什么!?”瞿老夫人神容惊惧。 显金若有所思地看向窗棂外,指腹有意识地摩挲着桌角。 瞿老夫人快被显金的连环招打得眼冒金星了:她看不透这个丫头!是真的看不透!她从始至终都不明白这个丫头到底要做什么!? 为了钱?她查过这个丫头的账,除了养乔宝珠,多余的支出几乎没有! 为了名?这丫头如今名头多得吓人,知府座上宾、探花郎关门弟子、宣城纸业商会会长、秋闱卷纸供应人、贡品上报人……却不见她多多出门应酬、显摆! 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