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沧澜道在线阅读 - 第2节

第2节

    可直到今天,王七娘进了班房,看见姚泽兰时,说了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话。

    梦里毕竟过了十年时间,许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

    可王七娘说出那句“要不是你把我的手医坏了,害得我天一冷就疼得没办法干活,我王七娘会有今天?”时,她却立刻想了起来!

    她不仅想起了王七娘说过的这句话,还记得王七娘接下来说得每一句话,更清楚知道,接下来并不会像她母亲所以为那样,会出去,会离开,会没有人质疑她的医术。

    恰恰相反!

    马上,就在王七娘说完这些话的下午,张伯就来了,班房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江少言抛弃了洛家,不会再有人为洛家出头,而很快狱卒也开始因为王七娘的话怀疑起她母亲的医术,稍微有任何问题,都推到她母亲身上,开始刻意为难她们。

    洛家的处境变得异常艰难,正是这种极度交困,才让他们在流放路上断粮少药,备受欺辱。

    面对这样的未来,恐惧布满了她的全身,所以在王七娘开口给姚泽兰泼污水时,她忍不住大声反驳起来,和王七娘起了争执,王七娘抬手就用藏在袖子里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手臂。

    姚泽兰和苏慧把她拉回来时,她一直在抖。

    她们都以为她是被王七娘吓坏了,但其实不是,她怕的不是王七娘,是这和她梦境一模一样的现实。

    她好怕,好怕真的会像梦里一样,江少言会放弃他们,她的亲人都会死在流放路上,只留下她一个人。

    可这些话她都不能说出来,只能在稍稍冷静后,不断安慰自己。

    一切是巧合,都是巧合,噩梦而已。

    这样劝说着自己,洛婉清闭上眼睛缓了缓,让自己不要太过害怕。

    那是她的少言哥哥,她不能用一个梦,就去怀疑他们的感情。

    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之言,她当谨记。

    洛婉清深吸一口,稳住心神,低头给自己吹了吹绷带上的灰尘。

    旁边姚泽兰看着这貌美柔弱、似是不知世事的女儿,满眼无奈。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着急得脚步声,苏慧的声音殷切响了起来:“来了!娘,婉清!少言派人来看咱们了!”

    听到这话,洛婉清动作一僵,姚泽兰赶紧站起身来,高兴道:“谁?派谁来了?”

    “洛婉清!”

    班房门口,传来狱卒一声大喝:“有人要见你。”

    洛婉清不敢动,她僵着身子,满脑子都是那个梦境里的画面。

    画面里,张伯满脸歉意看着她,无奈道:“公子说,判决已下,他无能为力,虽未成亲,但已将小姐视为妻子,边境长路漫漫,还望小姐,为他守贞。”

    “婉清!快啊!狱卒在叫你!”

    苏慧的声音急急响起来,姚泽兰也上前推她,忙道:“婉清?你发什么呆?快去啊!”

    洛婉清没说话,她克制着颤抖,用尽全力,逼着自己抬头看向大门。

    大门前,一张带着忧虑的脸出现在她眼里,和她梦里一模一样。

    她双唇微颤,不可思议唤出一声:“张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婉清:“我花了一辈子想逃出岭南。”

    广东人:“???我广东噶荔枝唔好食咩?”

    第二章

    在那个梦里,她在狱卒叫她的第一时间,就站起来冲了过去。

    这次她一迟缓,反而是张伯先向她行礼,恭敬道:“小姐。”

    “你还愣着做什么呀?”

    见洛婉清不动,姚泽兰等不及,一把拉起她,高兴道:“赶紧走啊。”

    洛婉清说不出话,她看着恭敬站在门口的人,感觉自己似乎是走向虎口深渊。

    梦里的每个细节都在她脑海中反复,洛婉清站在张伯面前时,感觉自己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拖着她的姚泽兰察觉她异常,疑惑转头:“婉清,你怎么了?”

    “没事。”

    洛婉清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抬眼看向张伯,压住所有恐惧,用梦里她的回应试探着道:“张伯,是少言让你来的?他人呢?”

    “公子事务繁忙,无暇抽身,特意命老奴前来探望小姐和夫人,”张伯笑着朝着姚泽兰行了个礼,一字一句吐出和洛婉清梦中一模一样的句子,随后看向洛婉清,“顺道给小姐递个消息,还望小姐做好准备。”

    听着这话,洛婉清震惊抬眼。

    张伯没有迟疑,他每一个动作都在洛婉清预料之中,他重复着梦境里的每一个细节,他先是拿出一个刚好握在手掌中的金瓶,又拿出一把通体黝黑的匕首,随后将两个物件一左一右拿在手中,递到洛婉清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姚泽兰察觉不对,面上起疑。

    张伯没有理会姚泽兰,他只看着洛婉清,眼中带了几分怜悯,叹息道:“公子说,老爷的案子他已经尽力,但铁证如山,他无力回天,如今洛家判决已下,老爷被判死罪,其余家眷流放,公子如今唯一能为小姐做的,就是多给小姐几个选择。这一瓶是剧毒,见血封喉,没有任何痛苦。”

    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话出来,姚泽兰睁大了眼,洛婉清却慢慢冷静下来。

    张伯又将匕首探了探,递到洛婉清面前,继续道:“又或者是选这一把匕首,削铁如泥,小姐拿着,可作防身。”

    洛婉清没说话,她静静看着这两样东西,只觉世事荒谬。

    姚泽兰反应过来,着急开口:“张伯,这是什么意思?少言是不管我们了吗?张伯,你让少言过来,洛家没做这些事,我们还有回转的余地!你让他过来……”

    “小姐。”

    张伯根本没有管姚泽兰,他看着一言不发、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洛婉清,语重心长:“您别太过伤心,其实公子心里有你,他给你这些,也是为你好。他让我为您转达一句话……”

    “在他心里,虽未与我成亲,但已经把我当作妻子。”

    洛婉清径直出声,张伯一愣,随后就看面前这个清丽女子抬眼,眼里仿佛是压了火,咬牙一字一句询问:“边境长路漫漫,还望我替他守贞?”

    “啊……对!”张伯震惊点头,疑惑开口,“您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

    恐惧彻底淹没她,她终于觉得这不是梦了,她忍不住死死抓住袖子,克制住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

    那个梦里,她就是信了这句话,拿着那瓶毒药,走了千里的路,一生困死在岭南,用这条命等了他一辈子!

    等到家破人亡,等到自己疾病缠身,像冤魂厉鬼留存于人间,日日夜夜在等他江少言不得好死的喜讯!

    可她等不到。

    她一生都没能等到,甚至没能离开岭南,再见他一眼。

    “我要见他!”

    恐惧和愤怒一起涌来,执念脱口而出。

    张伯无奈一笑,试图继续敷衍她:“小姐,若是能来见您,公子就来了,只是他的确事务繁忙……”

    话没说完,洛婉清骤然伸手,从张伯手中一把抢过匕首。

    众人大惊,狱卒瞬间拔刀,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洛婉清拔出匕首,却是抵在了自己脖子上,与周边人拉开距离,大喝出声:“让我见他!”

    “小姐。”

    看见她以命相逼,张伯却也不惧,仿佛是看一个孩子一般,无奈道:“你不要使性子了,把匕首放下。”

    说着,张伯甚至将那瓶毒药往前推了一些,温和道:“您若要寻死,用这个,不疼。”

    “你说这什么胡话!”

    听得这话,姚泽兰反应过来,怒喝出声,随后转头看着洛婉清,小心翼翼道:“婉清,你不要冲动,一个男人而已,你还有爹娘,别做傻事。把匕首给我。”

    “你去告诉他——”

    洛婉清没有理会姚泽兰,盯着神色淡定得张伯,咬牙开口:“他江少言,五年前为我洛氏所救,我洛氏将其视为半子,从不曾有半点怠慢,我与他乃媒妁之言定下的未婚夫妻,如今我洛家判决未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应来见我。若他不来,我便当他移情别恋,心中有愧,无颜面见我。我今日便自戕在此,以告他寡廉鲜耻,忘恩负义,今日在场数百来人皆可见证,”说着,洛婉清骤然提声,“日后庙堂青史,他江少言都沾着我洛婉清的血,休想干干净净!”

    听到这话,张伯面色巨变。

    其他人听不明白,他却是清楚知道。

    若江少言是个普通人,洛婉清这番话自然没什么分量。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逻辑。

    可偏生,江少言是皇子。

    现下这件事已经送往东都,江南高层许多官员都已知晓,说江少言见不到洛婉清,怎么都说不过去。而且现下江少言与郑璧月的确又已经见了面,日后或许还会成婚,洛婉清今日若是因为见不到江少言死在这里,日后这必定是政敌疯狂攻击江、郑两家的巨大污点。

    毕竟洛家有恩于他,这一点确凿无疑,就连圣上都已经知晓。

    张伯稍微一想,便知道这事儿他拿不了主意,忙道:“小姐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找公子问问,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让公子进来见您。”

    这话开口,洛婉清心中一沉,便知自己拿着梦里的信息赌对了。

    “我只给半个时辰。”

    洛婉清微微抬头,刀刃一抵,鲜血就流了下来,张伯脸色微变,就听洛婉清压低了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警告:“半个时辰,他若不来,我必以命污他!”

    张伯神色一震,他不可思议抬头,不明白一贯温和的洛婉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

    看着面前女子笃定中带了几分疯狂的神色,他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慌忙点头:“是,老奴这就去请公子。”

    说着,张伯同旁边狱卒打了个招呼,急急转身离开。

    等张伯一走,洛婉清松懈下来,姚泽兰赶忙上前,一把抓住洛婉清握着匕首的手,急道:“你这是做什么呀?就算你气恼他,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听到这话,洛婉清一顿,她抬头看着面前眼中带着责怪和忧虑的母亲,想起梦境里她倒在自己怀中的模样,嘴唇颤颤。

    好久,她才沙哑开口:“对不起,娘,可我必须见他。”

    她要见他。

    是真是假,她都得见他。

    是假的她要问清楚。

    是真的……若是真的……

    洛婉清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她握着手中匕首,恨恨咬牙——她必手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