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那时,陆云朝会把字据单独拿出来交给皇帝,是因为他发现那个木盒的表面十分粗糙,其上还有破损之处,拿在手中很容易被木刺划破皮肤。 陆云朝悲哀地想,如果这也是被人算计好的,那儿臣的心意可真是人尽皆知,只有您还在怀疑。 皇帝从来没觉得陆云朝蠢,他只觉得陆云朝心思太多,就是太多了才令人不安,令人忍不住怀疑。 “朕知道你心思缜密,精于谋算,可他们都是你的亲兄弟,你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是啊,父皇,不然呢?等着他们来杀我吗?如果一定有人要死,那就让他们死。” 在皇帝的质问中,陆云朝不管不顾地将夹杂着怨恨与委屈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还是陆云朝第一次当着皇帝的面直白地说出恶毒的话。 皇帝整个人都怔住了,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过了许久,皇帝才回过神来,痛心疾首道:“原来你一直这般冷血,只顾你自己,难怪当年你能眼睁睁看着你母亲受辱,被杀害,而无动于衷。” 皇帝情绪激动,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面目狰狞。 而陆云朝只觉得终日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了。 他明白了,从始至终,皇帝真正在意的就只有这一件事。 “父皇,您何必要自欺欺人呢?您跟儿臣说,您喝了隐年的毒酒,在梦中看见母亲死的时候,儿臣也在母亲身边,可儿臣真的不信,这世上能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您看见您不知道的真相。” “您看见的都是您心中所想,其实十几年来,您一直都怀疑那晚儿臣就在那间屋子里吧,但是您又不敢问儿臣,因为您害怕知道真相。” “您那么爱母亲,您怕真相会让您想杀了儿臣,可儿臣是您和母亲唯一的孩子,您又怎么可能舍得呢?” 从皇帝告诉陆云朝梦境之事后,陆云朝才逐渐想明白皇帝对他的爱与苛责源自何处。 他曾经自以为隐秘的伤口,原来贯穿了他整个人生。 皇帝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第一次看见他包裹在血rou之下的本质,“你怎么能这样平静地说出这些话,难道你对你母亲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吗?” 陆云朝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在沈翊梅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日都噩梦缠身,惨叫、鲜血、眼泪、黑夜、暴风雨,那晚的一切都在梦中以无比扭曲、骇人的形象重复、重复…… 他每日流着泪醒来,别人只以为他是伤心于失去母亲。 可他体会到的却远比那要惨烈许多,自责、悔恨、心痛,宁愿受到伤害的人是自己,宁愿死掉的人是自己。 那时,他无数次想过,像他的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着。 可是,当他看到父亲因为母亲的离世而悲痛欲绝,当他被父亲抱在怀里,听到向来威严的父亲泣不成声地哀鸣:为何丢下我…… 他想,他该活着来偿还罪孽。 他费尽心思地讨好父亲,只是希望父亲能开心一点,只要是父亲让他做的事情,无论是文章还是弓马,他都会尽全力做到最好。 他每天看着父亲,看到父亲笑了,他也会跟着笑,看到父亲皱眉,他会想尽办法帮父亲除去烦恼。 他所有的情绪、行为全都围绕着父亲,被父亲影响着。 周围的人都说,他是父亲最宠爱孩子。 对此,他既感到甜蜜又觉得十分惶恐,他一直记得父亲最爱的人死在他面前,可是他却不敢告诉父亲,他不敢让父亲知道,母亲明明就在他眼前,他却没有救她。 他做的一切,他的初衷,不是为了博得宠爱,而是为了赎罪。 无论他做得再多再好也不够,因为,如果母亲还在的话,父亲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现在,他的父亲问他,对母亲有没有感情? 他想,是有的。 只是他不知道他能以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这份感情。 假如他堂而皇之地说出,他爱母亲,他无比痛心母亲的离世,那他的内心就会受到鞭挞,有一个声音会残酷的拷问他,既然爱,为何能看着她经受痛苦,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而什么也没有做。 陆云朝流着泪,脸上是对一切都失去期盼的倦怠,像一朵凋零的花,随波逐流,“父皇觉得没有就没有吧。” “既然这么多年来,您一直耿耿于怀,当年就应该杀了儿臣给母亲陪葬。” “或许儿臣在阴曹地府还能陪母亲说说话。” 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感觉了,原来还是会痛,眼泪汹涌而下,他突然崩溃道:“您现在就杀了我吧。” 皇帝看着陆云朝,眉头紧锁,多年来无法宣泄的愤怒与恨意在胸腔中激荡、肆意冲撞。 “您需要一个理由吗?”陆云朝见皇帝迟迟不回应,哭着问道。 “姜博海的信就是写给儿臣的,儿臣想拿到您手里的虎符,才提议用虎符守株待兔,可惜您没有将虎符交给儿臣,儿臣才未能得手。” 第68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十三) 陆云琛气闷之下一夜荒yin, 次日在温香软玉间昏昏沉沉地醒来后,听闻了一件令他震惊的大事,震惊之后, 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狂喜之情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