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

    “打扰了，我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周未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擅自打开包厢门后响起，打断了室内的暧昧氛围。沙发上正陷在情欲里的男女不得不停下动作。

    宋见熹迅速起身，将刚才掉在地上的西服外套扯起来，盖在女人身上，随即抬头用锐利带刀的目光射向说话的男人。

    “你说你是谁？”宋见熹收回目光，顺手拿起桌上的手表套在腕上。

    周未济不自觉将视线投向对面的女人身上，亚麻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双肩，黑色外套裹住身体的关键部位，在灯光的照耀下，依稀可见白皙皮肤上或深或浅的吻痕，细听好像还有女性压抑不住的喘息声，又娇又欲。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在树照身上停留了几秒，宋见熹不悦地皱眉，大步走到女人身前将其挡住，满面郁色，一双狼似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警官？”

    “周未济，”重复一遍后，又朝宋见熹身后望了一眼，一字一字认真说道，“我是周-未-济。”

    “周警官，这是正规娱乐场所，我和我的女朋友来这里消费，不犯法吧。”

    宋见熹似笑非笑，语气中透出凛冽。

    “接到群众举报，MH会所涉嫌同性聚众卖yin，所以这位先生请配合我们检查。”

    “不是我不配合，很明显，我们只是在做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情，并没有同性，也没有聚众，更没有卖yin。所以，警官可以先出去等着，让我的女友整理一下吗？”

    “请尽快。”

    周未济前脚刚走出去，在外面被拦住的保镖立马涌进来，看到老大正温柔地帮女人穿衣服，统统慌得背过身去，“老大，没……没事吧，属下办事不力，还……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外面的警察拦住了。不过褚老板已经在和他们交涉了。”

    宋见熹置若罔闻，扶起树照，摸摸她泛红的脸蛋，弯腰啄了一口，轻声问：“还能走吗？”

    树照的腿的确有点软，听见这话，小脸霎时更添一层绯色，斜眼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便软塌塌地环住男人的腰，颇有癞皮狗的姿态，“不能走了，你负责把我扛回家去吧，哼。”

    男人看到她这副事后娇嗒嗒腻歪歪的样子，与平时小女战士的形象截然不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引得背身的保镖们不寒而栗。

    揽着树照单薄的双肩走出包厢前，宋见熹恢复平日的面无表情，冷声向充当背景板的保镖们吩咐道：“阿力，和褚辞说，把底下的人管好，该说的，不该说的，要有数。”

    “放心，老大。”被唤作阿力的是宋见熹的贴身保镖，跟了他很多年，因此对老大的心思也能猜出十之五六，让自己去和褚老板传话，其实是在敲打他会所内部管理不力，他这个明面老板做得不让他这个暗处老板满意，若不解决好这次事故，绝没有下次改正的机会。

    走到大厅，树照看见许多穿着会所制服的服务生和浑身狼狈的男男女女抱头蹲在地上，警察围绕着这些人挨个查证件，想到刚才被人撞破做那事的情景，不由得尴尬起来。正当目光不知道看向何方的时候，斜前方正在交谈的两人将视线聚焦在了自己这边。

    那是褚老板和……刚才那个警察？姓什么来着？叫……叫什么“未”？

    树照伸手戳了戳身边男人的腰，男人低头看她，问怎么了，她眨眼认真看了一下那个人，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便又飞快将视线转走，“那不是刚才那个警察吗，叫什么来着？”

    顺着树照刚才的目光，宋见熹看到熟悉的两个人，“你问他干什么？他叫什么名字，他是谁，你很感兴趣？”

    完了，自己就不该为了缓解尴尬情绪问这种问题，这个男人吃起醋来六亲不认。树照暗自后悔，赶紧改口道：“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真的，我只是单纯觉得他面生，而且还有点胆量，以前可从没见过敢闯你宋老大门的人。”说完嘿嘿一笑，讨好似的踮脚用脑袋蹭了蹭男人的侧脸。

    宋见熹压抑住想要吻她的冲动，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我过去和他们说两句话，乖乖站这等我。”

    “褚老板，周警官，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褚辞看到宋见熹走过来，额头冒汗，赶紧接话：“误会，都是误会，哪有什么群众举报，是对家为了搞坏MH名声整出来的幺蛾子，这不，还耽误了您宋先生和警官的时间，实在抱歉。要不这样吧，周警官，以后咱刑警队要喝要玩，就到这来，酒水一律全免，小小心意，略表歉意。”

    “不必了，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们。”周未济疲倦地捏捏眉心，心中却对宋见熹更加忌惮，这个人，实在深不可测，难以对付，看来还是得从长计议。

    “既然如此，我就先行一步了，周警官，再见。”宋见熹转身，正瞅见树照在倚着柱子打瞌睡，小手藏在宽大的西服外套里，脑袋还往下一点一点的，懵懂可怜得像只小奶猫。

    他赶紧过去亲亲小猫的眼皮，柔声唤醒她：“回家再睡啊，这样睡下去明天准得感冒。”

    树照懒懒地半睁着眼，估计意识还不怎么清醒，只见她哼哼唧唧地伸手环住高大男人的脖子，“怎么这么慢啊，我都困死了。”

    宋见熹愣了一下，顺手将她的腿盘到自己腰上，一手托着臀，另一只手哄孩子似的拍拍身上这个“大考拉”的背，嘴里呢喃：“宝宝今天怎么这么乖。”

    今天的小阿照着实可人，虽然平时的她也让人着迷，但是偶尔看到不一样的她就像拆礼物一样，给人惊喜和满足感——就像此刻，在宋老大眼里，阿照就是一颗颗流光溢彩的玻璃珠，浑身上下让人爱不释手。

    两人连体婴般走出会所，阿力早早吩咐司机老原等在门口，并让阿成暂代副驾的位置，自己则守在暗处等待警察撤回，向褚老板传话。

    空旷的门口，没有人在等，周未济傻站着，安静地望向远处的点点霓虹，内心的某些东西蠢蠢欲动，和着周围的喧嚣，仿佛要融化在人潮车海里直至漫延成海岸线——绕到那个人身边，缠到那个人心里。

    “周队，撤了？我老婆还念着我回家奶孩子呢？”

    “我也得陪女朋友，再不陪我妈就要杀过来了。”

    “连续加班太难熬了，我现在严重缺觉。”

    …………

    “行，撤了吧。”

    周未济一个人倚靠在路灯下，背微弯，几乎是颤抖着燃起一根烟，然后抬头，一口口递到嘴边，慢慢地抽。烟圈卷了几卷，飘在额前，月色的笼罩和灯光的晕染，直直地打在背影寂寥的男人身上，一动一静，皆是叹息。

    他脑海里浮现出包厢里男女交缠的身影，大厅里女人撒娇讨好的俏皮模样，最后记忆定格在两人亲密无间相拥出门的画面。

    “我好像迟到了。”一声叹气归于默然。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直起身，迎着夜风，隐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