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有幸
第六十回 有幸
每一下都没发狠,在他肩上的麓鸣儿却哭得愈发可怜。 岑牧野慌了神,急忙收手把人放到椅子上,一面蹲在她身前与她认错:“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一时心急,就……” 麓鸣儿捂着脸越哭越委屈,呜咽声断断续续:“你都不要我了,你都把我送给别人了,我还眼巴巴地跑来……可你呢?什么也不说,你就打我……打我,还打我……呜呜呜……我就不该再来找你,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岑牧野一把将人紧紧搂住,红着眼圈语无伦次地央求她:“我不是……我没有……我也烦我自己……我就是……总之不想让你走……不走了行不行?我什么都听你的,连命都给你,我不要了……” 麓鸣儿一面哭,一面挣扎着捶他,“谁要你的命了?子风说得对,你们这些‘革命党’动不动就不要命,动不动就舍弃这个舍弃那个。我又拿来做什么?我又留下做什么?我也不要!我也不稀罕!” 岑牧野喉头一哽,他指着自己左胸口的位置,无助地问她:“这里,死了几次,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你若跟他走了,我便做好了所有不好的打算,没什么可再留恋的了……心想,大概也活不过今年去,反正你也不稀罕……” “好端端的又说什么浑话!”麓鸣儿将他的嘴捂上,抽抽噎噎地埋怨道:“才拣回一条命来,又想怎样?是你让我跟他走的,现在又来用这些威胁人,这到底是在报复他还是在报复我?” 岑牧野低下头,心里一阵酸,“我不想听你说‘他他他’,只要你说一次,我这心里便被绞一次……” 他倒还委屈了? “我就说‘他’怎么了?”麓鸣儿吸了吸鼻子,小嘴一撅,别过脸去,“人家子风对我无微不至,冷了给我送姜茶,不开心了就陪我满世界寻开心。事事顺着我,处处让着我。每天一束花,每天一句情话,体贴温柔,我就是要夸他好,就算你心如刀绞,你也不能不承认他就是比你来得好!” “……”岑牧野的心,都要碎成了渣…… 他用拇指不着痕迹地揩了揩眼角的泪,而后默然地起身。 “你去哪儿?” 这话纯属她的有意而为,也定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本意不过想气气他也就罢了,可谁知岑牧野竟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一句话也不再与她多说。 麓鸣儿一直追他追到了楼上,却“砰”地一声被他关在了门外…… 麓鸣儿这才知道,自己这回的玩笑真是开大了。 看他的状态本就不太好,又是大病初愈,就在刚刚还在说什么“死”啊“活”啊的话,也不知道又把自己关起来能干出什么傻事。 麓鸣儿越想越害怕,便拼命地开始敲门—— “四哥,你快开开门!” “四哥!四哥!你让我进去啊!” …… 她敲了会儿门,便把耳朵附在门上,半点动静也听不着。于是心里更加着急—— “四哥,我……我都是随口乱说的,你别当真了好不好?你快出来,咱们下楼吃饭好不好?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胡说了……” “咔嗒”一声,门锁转动,门被打开。 “给你。” 岑牧野将一张写满密密麻麻钢笔字的笺纸,交与她的手中。 麓鸣儿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岑牧野又把手里的钢笔塞给她,异乎坚定地说道:“你签。” 麓鸣儿踮起脚,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软软的唇瓣,在他略显干燥的嘴唇上,轻轻地摩挲,含吮。 小鱼儿般的舌尖,悄悄溜进他的檀口,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的心…… “你……你先签了……”岑牧野声音暗哑,忍耐得汗都要下来了。他双手扶在她细弱的腰间,不敢太用劲,十分吃力地躲开她更深入的动作。 “我不。”麓鸣儿固执地紧紧环住他的腰,娇声嗔道:“哪有你这样吃醋的,还写了保证书来约束自己,往后难不成还要我在上头评分吗?” “嗯,你说的这个办法可行,我看我得把这东西贴在墙上,以便你监督我进步。” 岑牧野说时恨不得立马行动,麓鸣儿却不肯撒手放他:“贴那个做什么?和叔他们看了就算不笑话你,也得觉得是我在欺负你。” “欺负?我巴不得你欺负我一辈子才好。就怕你哪天不满意了又要跑,什么风啊雨啊的,都来顺着你。我又是个不开窍的,不知做哪些能讨你欢心,只好这样,全都列出来。照着做总不会错,往后每想出一些,再补充一些,我看还有人能比得过我去吗?” 一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这会儿顶着直往上窜的yuhuo,却也要拈酸吃醋,简直就是不认输的小孩心性。 麓鸣儿不禁用手捏捏他气呼呼的鼻子,笑道:“今日让我走的时候,怎么没这样酸?我以为你大方得很呢!” 岑牧野叹了叹气,感慨道:“我真庆幸自己没从那山顶上纵身一跃,否则……” “呸呸呸……”麓鸣儿急得直跺脚。 那毛躁的可爱劲儿,惹得岑牧野不由发笑,遂将她搂得更紧些。 已是多久没见到他这样笑了,麓鸣儿只抬头一看,一时便又有诸多难过涌上心来,不禁眼泛泪光。 岑牧野知她这些日子受尽的委屈,已不是简单的几句安慰能够补偿得了。心下便暗暗起誓,从今往后,纵使再有万难的事,他也要一力承担,绝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将一个人看得比自己还重的时候,便不会再去计较付出了多少,受的委屈又有多少。 于他如此,于麓鸣儿亦无分别。 只愿今后,磨难少一些,温存多一些。 时间慢一些,陪伴久一些…… 如同现下的光景,有人替她拭发,有人替他剃鬓须,皆是淡淡的动作,却只有心照不宣才能做得来。 麓鸣儿被他抱着,坐在腿上,歪着头,一点一点地用手里的刀片,刮去他多日未曾修剪的胡渣。 岑牧野带着笑意看她,舍不得眨眼,哪怕只有一秒,也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丝的表情。 眼前的小丫头,到底是在何时闯进他的心,他翻遍了记忆也不太能确定。 兴许早在母亲榻前,她不经意露出的微笑,就已经打动了他。 让那个原本只有自己的世界里,从此多了一个无法割舍下的依傍。 “好了,干净得很!”麓鸣儿眼梢一弯,用手端着他光洁的下颌,心下满意极了。 岑牧野拈住她的指尖,轻吻在唇上。 眼前的依傍,大概就是能被称作是“妻子”的存在。 与她十指交握,心脏却乱跳的厉害,之前那些失败的表白给他带去的阴影,此时叫他愈发紧张。 “怎么出了这些汗?” 麓鸣儿看到他额上沁出的汗,不由地想去拭,刚抬手却又被他攥进了手里。 “我……虽然我知道,自己过去做的让你很不满意,可是我……” “没有什么不满意……”麓鸣儿扑进他怀里,不愿他再胡思乱想,“别人对我好,我是感激。能与你一起,则是有幸。四哥,鸣儿不曾有过不满意。” 有幸……于他来说,才是万万之幸。 打小就注定下的姻缘,原来以为唾手可得,任他掌握。在经历了种种波折之后,他才知其弥足珍贵。 从不信鬼神的岑牧野,第一次觉得,她能回到自己身边,这是上天对他的怜悯,对他的恩赐。 因她,知春暖。 因她,知喜乐。 娶她,才是自己三生有幸。 “鸣儿,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可不可以?” 这一次,没有贵重的戒指,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刻意的铺排,却是最让麓鸣儿觉得安心的一次。 她贴在他的胸口,重重地点头。 “岑牧野,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