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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wake (花樣年華背景)

    

Awake (花樣年華背景)



    實驗室傳來四面八方儀器跑動的聲音,滴滴答答、咻咻啵啃、茲茲茲茲……

    彷彿很吵,可是在下一刻又顯得安靜,但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刺耳的聲音又充斥在所有感官之中,揮之不去,反覆纏繞,一日接著一日,持續糾結。

    中心處有著一顆類似蛋型的巨型機器,外圍有許多連接線,螢幕上跑著沒有停止的數據,數名白袍人員在周遭走來走去紀錄情況,機器微微震動,空氣中有一點因為強烈摩擦傳來的刺鼻味道。

    那是機器過熱產生的氣味。

    巨型機器轉為劇烈震動,螢幕上的數字開始紊亂跳動,正當以為機器就要崩壞潰散之際,機器艙門打開,裡頭一名男人摔了出來,重重倒地。

    他的身體在實驗室地面不斷扭曲著,沒有規律前後左右不停翻滾,甚至用頭部撞擊地面,接著是沒有停歇的嘔吐,從液體到吐不出東西的乾嘔。通氣扇被強制開啟,試圖掃去蔓延開來的腥酸氣息。

    一旁紀錄的瘋狂科學家只專注盯著機器上的數據,直到地面上那人痙攣停止,其他的白袍人員才上前將人攙扶起,移了出去。

    第51次時空回溯,失敗。

    地板上尚未清理的殘痕,糊爛的半固體與液體,加上劃出一道一道的鮮紅色彩,匯集於平面之上,像極了在大地上開出一朵鮮艷的花朵。

    失敗的定義因人而異,現實沒有被改變,失敗;過去逝去的人沒有被救回來,失敗。總歸來說,心中目標沒有達成就是沒有成功。他們一直在失敗,這是第51次,而他們要再挑戰第52次。

    時空機器,跳躍、穿越、回溯……基本上大概的名詞是這樣,反正就是回到過去,試圖以人類渺小的力量,挑戰神的威權,妄想改變過去。

    當過往發生的時候,金碩珍幾乎就要崩潰,他散盡家產尋遍全世界尋求幫助,有人告訴他有個瘋子在開發時空機器。開發經費很貴、實驗耗費很貴、實驗室設置很貴、人員研究很貴。

    瘋狂科學家背後有金主,所以他對金碩珍那所剩不多的財產沒有太大興趣,但是他對這名極度俊美、卻幾近崩潰癲狂的男人感興趣。

    以身體換取用時光機器回到過去的機會。

    惡劣的科學家提出這個像是犯罪的交換條件。

    失去生命中最重要六個人,他沒有握緊手中那晶瑩脆弱的六朵花,活著比死還痛苦,身體這個人世間無用的軀殼又算什麼?

    金碩珍允諾。

    因51次時空穿越失敗時候帶來的後遺症,他頭上裹著的紗布滲出斑駁血跡,手上被打了點滴,下身赤裸、雙腿被迫張開,在瘋狂科學家之後是其他研究人員,身下床單是jingye和血。

    他的眼色空茫,望著蒼白的天花板,沒有呻吟沒有哭喊,就像失去靈魂的精緻人偶一樣,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在想什麼。

    對身體上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視而不見,只為求得那無數次可以回到過去、渺茫改變的機會。

    一個人的精神力可以持續多久不會匱乏?可以承受他真愛的人在他眼前失去性命而不會發瘋?

    多久?抑或是多少次?

    金碩珍不知道。

    他只知道除非他死亡,不然絕對不會停下,因為一切罪惡的源頭都來自於他。

    如果他好好聽他們傾訴、如果他沒有因為忙碌而減少了對他們關懷、如果他多看他們幾眼、如果他當時有接起電話、如果他沒有放開手……

    如果他沒有對他們的求救視而不見。

    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太晚知道什麼是他生命中最不可缺少的一部份,當失去之後,那種心如刀割的感受日夜凌遲著他的五臟六腑,痛不欲生,幾乎無法呼吸。

    眼前的視野開始出現變化,他只看得到紅色,所有的世間萬物都在流著鮮血,哭泣、吶喊、指責他的無情,他不斷嘔吐,幾乎沒有辦法進食,雙手觸摸到的地方都像是沾滿黏膩的血液,往前踏出的步伐都像是踩進沼澤中,瞬間就可以把他吞噬殆盡。

    愧疚與悔痛折磨著他的腦袋與心靈,他開始砸錢尋求宗教、亦或者是邪教的協助,只求能夠聽到或是看到他們的模糊身影。

    不明白到底是在贖罪還是只是減緩心中的罪惡。

    他不想去思考,也沒辦法去辯駁。

    第89次,他在回到過去時,好像有點發現一些可以改變的規律。

    持續嘗試。

    如果他們不是自己選擇失去的生命的話,就是會有無法阻止的意外事故發生,不管怎麼阻攔、逃離、改變生命歷程,這些行為都沒有用,總而言之,失去生命這是無法擺脫的選項。

    金碩珍很晚才知道,必要條件是失去一條性命。

    至於是誰的性命這不重要,但是無辜路人的性命也不行,因為毫無關係,所以無法讓他們停止自戕的行為,他們終究會如莫比烏斯環一樣,重複著同樣的模式,終究走向自我毀滅。

    所以,失去生命的,只能是他了。

    唯有親自死在他們面前,才能夠讓他們繼續好好活下去。

    第95次。

    天台的風很大,烏黑的年輕髮絲被吹得紛亂。

    一名少年跨坐在天台邊的矮牆上,眼底是絕望還有抗拒,他的表情清楚明白寫著: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跳下去。

    金碩珍知道,即便把柾國硬是拖離這裡,如果不是遭遇意外事故,他還是會找尋其他斷送性命的方法,萬念俱灰死意堅決,他就是沒有想活在世界上的想法。

    而他,拯救過無數次,又失敗了無數次。

    所以金碩珍在另一邊的矮牆上,站起身,大風令他搖搖欲墜。

    柾國傻眼,全身血液突然間收縮而變得冰冷,從腳底向上蔓延無邊的恐懼與顫抖,他急急跳下矮牆要向對方跑去。

    可是他知道來不及了。

    天台的風狂亂地吹。

    風聲中他聽到對方破碎的話語。

    「活下去……柾國……拜託……活下去……不要讓哥哥的死變成毫無意義……」

    淚水滑過臉龐,絕美且心碎。

    往後躺倒,眼瞳中最後捕捉的是那個他最疼愛的身影。

    好像大喊著什麼,可是他已經什麼都聽不到。

    伸出的手抓住一片虛無。

    他像是在空中飄逸的花瓣一樣,輕盈地飄落,在泥土地上綻放出最美麗的花朵。

    第96次.

    金碩珍破壞了車內的鎖,如果不是從車外開啟,車中的人只能束手無策。

    一張寫著活下去的便利貼死死黏在車窗上。

    還有一張照有七個人的立可拍。

    南俊在車中使力拍擊著、怒吼著,整輛車因為他的掙扎而左右晃動,隔音很好,加上有點距離,所以金碩珍聽不見南俊說了什麼,只是看見他幾近猙獰的五官表情。

    加油站中地上已經滿是汽油,這不是他傾倒,不過還好他沒有來遲。

    手裡持著南俊半夜想解煙癮時用來轉移注意力、叼在嘴上的棒棒糖。

    是他喜歡的草莓口味。

    撕開包裝,把棒棒糖含進嘴裡,棒棒糖讓他一邊頰邊鼓起,就像隻可愛的倉鼠一樣。

    南俊最後看見的是珍哥對他揮手的畫面。

    然後火焰點燃……

    加油站爆炸。

    第97次。

    醫院單人病房中,號錫的雙手雙腳都被撕扯開的床單綑綁束縛,他的嘴巴上被貼了綠色膠帶。

    在病床上嗚咽著、亂蹬著,整個病床被他折磨地吱呀作響。

    他不知道為什麼珍哥要趁著半夜溜進他的病房中,趁他熟睡時將他綁住。

    雙眼通紅,怒睜的眼瞳就像是要滲出血來般,面頰脹紅,手腕上掙脫不開被勒出紅痕。

    金碩珍搬了椅子在一旁坐下,然後拿出一個令號錫眼熟的罐子。

    那是在他們秘密基地中藏起來的藥罐,裡面是他偶爾不吃、囤積下來的抗精神疾病藥物,裡頭已經有八分滿。

    他不知道珍哥要幹什麼,直到碩珍倒了水,一把一把吃著那些藥的時候,他明白了……可是無法掙脫。

    號錫在病床上掙扎的更用力,喉間是宛若受傷野獸般的低吼與哀求。

    金碩珍聽若未聞、視若未見,繼續吞著藥。

    「你的藥哥幫你吃,從今以後你不要吞藥自殺了……」

    這是金碩珍呼吸困難倒地前倒地的最後一句話,接著是眼瞳翻白、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還未被吞食的藥丸散落一地。

    來查房的護理師發現異狀請求支援,金碩珍被送進急診室。

    不久之後,心電監護儀發出了急促的警報聲,顯示屏的心電圖波點拉出了一條冷淡的直線。

    吵雜的急診室中,一小區塊急救人員發出徒勞無力的寂靜。

    第98次。

    金碩珍第一次覺得,玧其這纖細的身體,完全不如他表面上故意彰顯出來的凶狠,惡視、不屑、唾棄只是他保護自己,把自己隱藏在最深處的掩飾。

    長期抗拒正常飲食讓他的身軀枯瘦無比,所以當金碩珍往他腹部一擊時候,玧其很快因為劇痛而喪失了意識。當他因為寒冷而睜開眼睛的同時,才發現自己被扔到街邊,身上是拂之不盡的雪花,潮濕而冰冷。

    清冷的路邊霓虹燈閃爍,廉價且貧困,絕望又衰敗。

    上方亮了起來,破舊的蒼老旅社變得異常亮眼,然後空氣中莫名變得溫暖。

    人聲吵雜、人群從旅社中慌亂跌跌撞撞逃出。

    這時候玧其才後知後覺明白,珍哥幫他點燃了火柴。

    大火吞噬了旅社,暗黑夜空從遠方可見閃耀繽紛的光芒。

    溫度升高,玧其沒有辦法分辨臉上的水珠是溶化的雪花,還是他的眼淚。

    第99次。

    浴室地面上有一張燃燒一半的照片。

    浴缸的水漫溢出,淡紅色的溫水緩緩流進地上的水孔。

    金碩珍的臉是蒼白的,身上的白衣是淡紅的,鼻間的呼吸是停止的。

    智旻走進浴室中。

    手裡原本用來割腕的小刀摔落在地面,鏗鏘一聲。

    第100次。

    大海懸崖邊高聳的跳水高台上,金碩珍盤腿坐著,一如往日的溫暖笑容,疾風吹過他髮梢,帶來濃厚海水的鹹味。

    他把一小把鑰匙放在身邊的木板上,距離手勾不到的地方,泰亨死死盯著金碩珍。

    「哥!放開我!」

    泰亨也坐在木台上,不同的是他的手用手銬銬在木台邊的鐵桿上,手腕因用力掙扎出現血痕。

    「哥!」暴怒加上焦慮的狂吼。

    「那個傷害你的人沒有死,只是重傷進了醫院,你未成年,因為長期家暴反抗,在少年監獄也不會待太久,出獄之後,去找南俊,可以答應我嗎?」

    「哥……」

    泰亨瞭悟了什麼,開始哭泣,懇求碩珍哥幫他解開手銬,懇求接下來的事情不要發生。

    「雖然知道想死的人根本無暇顧及活著的人的心情,可是你知道嗎?活著的人是一輩子接受折磨,直到死去,這份愧疚會永遠如影隨形的跟著我,不會消散。你們爽快的死去,然後殘忍地把活著的我逼瘋。」金碩珍笑得淡淡,就像在講述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有點事不關己的旁觀模樣。

    他起身,背對著泰亨交代。

    「伸長腳應該可以勾到鑰匙,不要跳下來救我,去自首、去找南俊。然後,忘記我。」

    最後他沒有再看泰亨一眼,抬起腳縱身往下一跳。

    永遠都是你們對我殘忍,這一次換我任性,請你們好好活下去。

    高度太高,落水時候宛若重擊堅硬地面一樣,五臟六腑震碎,落入深沉海中,無力掙扎,口中的鮮血蔓延到海水中。

    飄散。

    收到舉報,研究室被警車團團包圍。

    療養院中,蒼白單調的病房中,生命監測儀器規律發出細微聲響,床上的人黑髮中混著灰白。時光彷彿沒有在精緻的臉龐上留下任何痕跡,微弱的呼吸是唯一生命還存在的證明,窗外春去秋來、雪落花開,一切世間萬物與他似乎再也沒有關係。

    他的時間停留在多年前的那一刻。

    六個身影佇立在病房外,透過門上的監視窗看著裡頭的人。

    陽光映照下,走廊空氣中是飄散的塵埃。

    護理站,新進的年輕護理師看著手上即將要負責的病人。她翻到其中一頁,上頭的病況敘述她有些印象,幾年前在新聞上鬧得很大。

    記憶中好像是:科學家監禁侵犯……

    一旁資深護理師路過,看了病歷一眼,聲音中帶點惋惜說道:「有人支付住院費,可是從來沒有人來探訪過。真可憐。」

    是啊,真的很可憐。

    年輕護理師把資料夾闔上,繼續整理等下該做的待辦任務。

    春日的下午,聲音似乎停結凝滯。

    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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