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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二)

    

阁楼(二)



    桌子上的菜异常丰富,都是大菜,油爆海参、番茄炖牛腩、清蒸钱塘江刀鱼、黄豆猪蹄、盐焗鸡、油煸大虾。嫂子,你这样不行的,早晚大家都日胖三斤。小姨咬着筷子说,舅母却说:晏晏在德国吃得好吗?,不知道唉,要问林槿。小姨接着回答。

    方晏是小姨的女儿,和林槿一起在德国读研。晏晏也是,孩子大了都不爱跟家里联系。好在有林槿和她一起。

    德国读书辛苦吗?林棉突然插嘴。

    还好吧,晏晏说到哪里都是给boss打工。小姨给她夹菜,虾很好,优质蛋白。哥,你在哪个菜市场买的?

    他们比她还紧张,连学历这样的敏感词都能不提就不提。林棉想,她让所有人都脑子里的弦都崩着。连他们都这样,林聿是不是更反感自己回来了。

    舅舅和姨夫喝酒,小姨和林聿搭边角陪饮,聊一些有的没的。王子瑜经常站起来够不在手边的菜,吃到好吃的不忘记给林棉夹一筷子。不知道谁提起王子瑜的上学期的期末成绩,王子瑜马上成为众矢之的,她对众人的关心持以拒绝态度。林棉下了决心说:有点羡慕,好想再去念书啊。尽量说得漫不经心,她明白,很多问题只能她自己来解。

    林聿闻言马上看向她。

    棉棉,现在机会多得是,重新念书不成问题。小姨马上接话。

    什么都会有的,棉棉,你们年轻人怎么说的,爱情会有的,面包会有的。那个,孩。。。孩子也会再有的。舅舅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

    舅母尴尬地咳咳,示意他不要再讲。大家沉默起来,王子瑜都不再站起来夹菜。

    孩子,什么孩子?林聿一时反应不过来。看来在场的人都知道,唯独他林聿不知道,真是很好,很好。也是,这些年林棉和他说过的话一只手数得过来。关于林棉的消息,都是通过舅舅这边,有时候他还得拐着弯低三下气地问王子瑜。她就是铁了心和他划清界线,她有把他这个大哥放心里?对陌生人的关心都比对他多吧。那现在回来干嘛呢,是存心让谁不好过?林聿摔下筷子。

    是啊。有什么好人家介绍给我呀?林棉轻快地说,笑眯眯的,见她这样,气氛又解冻了。小姨夫说到认识的朋友的儿子某某,也算一表人才。

    别别别,他家儿子怎么配得上棉棉。小姨瞪一眼她丈夫。

    也是,棉棉多担待,小姨夫喝多了。

    这个事有那么着急吗?林聿打断他们的讨论:离婚才几个月啊?

    林棉知道他心里不舒服,故意说:慢慢挑起来嘛。

    认不清自己的人。林聿冷冰冰地说。

    好了好了!请大家把俊男美女都介绍给我!OK?我来者不拒!王子瑜烦透了,他们两个拌起嘴起来会没完没了,不如把炮火引向自己。

    果然,舅母马上说到谁谁谁给王子瑜写情书,舅母点评道:老土,这个年代谁还写情书?可见也是个脑子不灵光的。

    席毕,小姨和小姨夫有事要先走,和舅舅他们道别,舅母把让他们带一箱梨子走。临了小姨又走过来抱林棉,偷偷把一个红包塞进她的外套口袋,眼神示意她不要推辞,又大声说:下次一起做指甲。

    林棉的指甲是自己涂的,扭扭歪歪,涂过了界线,有地方因为磕碰斑驳了,小姨刚才肯定看到了。

    他们走后,舅母招呼林聿帮她洗碗。厨房里,两个人站着,林聿替她把用洗洁精清洗过的盘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不要怪棉棉不和你说,是怕你担心。哪里是怕他担心,是怕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僵。

    她和小姜的那个孩子月份都挺大了,怎么会突然没了呼吸呢。舅母低下头思考,有机会还是要去庙里拜拜。

    失去孩子,总是很大的打击,况且这是棉棉第三个孩子了。舅母忍不住叹气,刷碗的手停下来,舅母细碎地讲下去,什么生育的痛苦最后都要落到女人身上,那是怎么样非人的折磨,他们家棉棉才多大就要受这样的苦。这事是压死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蛮好的事情变成了这样,命运真是不公平。

    林聿闻言太阳xue跳了跳,脑袋里嗡嗡的,阻止自己细想。孩子,孩子,她的孩子。

    林聿,不管棉棉当初做错了什么,你是她大哥,要照顾她疼惜她。舅母转向他,这些话不要和依依讲。舅母爱多考虑一层,林聿总要结婚,外人怎么想他们管不着,但是他的妻子怎么样都不能看不起丈夫的meimei。

    林聿看向沙发上的林棉,和表妹挨在一块,看平板电脑上的剧,这是从她回来后,他第一次看见她真心地笑,眼睛弯弯的,一指卷着头发,和所有同龄的女孩子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恍然间,他仿佛看见穿着校服短裙的女孩趴在沙发上捧着漫画书嗤嗤地乐。

    喏,把水果端过去。林聿闻言接过果盘,还有,棉棉在我家住一段时间,我给她补补。顿了顿又说:你最好也给我住几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忙起来饭都不吃。

    林聿走出厨房,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坐下,腿叉开,哥,你可真烦人,位子挤去一大半,屁股就长这么大!王子瑜边讲边比划。

    是腿长。林聿拿过遥控器。

    又看新闻,人家看剧呢。

    人家?林聿转过头准备对这做作的用词大加讽刺,却碰到了林棉的视线,她撑着脸庞,看着他们两个斗嘴,好像不存在于这空间里,只是个旁观者,她睫毛微颤,嘴角抿着,那是羡慕的眼神。

    她是在看他们还是在看曾经的他们,他心一动。

    临睡前,分配房间。王子瑜坚持林棉应该和她睡,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让他们两个睡一间房。

    你房间窄单人床,能睡两个人?

    明天还要早起补课,你要吵醒谁?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瞎说什么。

    王子瑜觉得自己的母亲一涉及林聿和林棉的事情都显得保护过度,果然她才是亲生的。

    舅母在客房里打了地铺,让林聿睡地上,林棉睡床上。林聿经常在这里过夜,自然是有衣服在这里的。林棉的也不难,王子瑜的她能穿。

    房里熄了灯,林棉盯着天花板,空气、家具、装饰都淌着靛蓝色的液体,浓郁的植物的气息从窗口纱窗那里飘过来,那是一棵树却开满了白色的花。

    以前他们也曾这样分享过房间。他们共享的回忆这么多。

    林聿。她本能地想喊他。

    累了。他侧身背对她的方向,不想多说一句。

    他可真残忍啊。林棉睁着眼,毫无睡意。不是清醒,是困到睡不着。她最近经常失眠,昨晚也是。下午的也算不上什么好眠,心里总惦记着什么,不得安稳。

    就必须这样不讲话才能共存吗?他是在惩罚谁。她确实算不得一个好meimei,可是罪不至此啊。还是吵架吧,吵架好歹还是在讲话。她想,人心真是会变得下贱。

    哥哥。不知过了多久,林聿感觉到有人在梦中唤他。有发丝从床边落下来,落在他脸上,痒痒的。

    嗯。林聿忍不住回应,那声音是熟悉的,已经太久太久没来他的梦中,那么真实,晚一秒都怕会消失不见。

    哥哥,你想我吗?不是发丝,是手指尖,凉凉地戳着他的脸。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根不安分的手指,紧紧卧在手心里,想啊,这都是什么问题。他在床褥上侧转过身,面向那声音的方向,不自觉地朝手心里亲了亲。

    林棉的背一僵。她知道他在做梦,梦里的都不能算数。他梦里的棉棉是听话的,是依赖他的,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这都是不是真正的林棉。

    只是,还好,哥哥的梦里还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