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0001.那天的放學後
R0001.那天的放學後
聽見放學鐘聲的時候，李少鋒(19歲)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站在講台的數學老師依舊不死心地要教完講到一半的題目，不過李少鋒已經將右手伸入抽屜裡面，偷偷開始收拾了。 重考了三年，好不容易成為這所函授制高中的學生也過了幾周的時間。一開始因為獨自賃屋居住、展開新生活的興奮感逐漸消退，習慣之後反而覺得每天放學和周末的時間多到不曉得該如何打發。 李少鋒知道解決這點的最佳辦法就是參加社團，而高中的社團活動也確實相當熱絡。每位學生都必須填寫社團申請表，在星期五的第七、八節課進行社團活動，理所當然的，除了學校規定的社團時間之外，也有不少社團會在每天的放學時間進行自主的社團活動。 話雖如此，李少鋒參加的文藝社在社團活動方面與想像中有不少差異，社課只在星期五下午，活動內容是利用第一堂課讀完社團指導老師決定好的文學經典作品，接著在第二堂課展開討論、撰寫感想與心得。 李少鋒知道有些文藝社的社員會在周末結伴前往圖書館，閱讀古今中外的名著並且進行討論，雖然收到過邀請卻燃不起參加的興趣。 「果然要打發時間還是得參加運動性社團嗎」李少鋒喃喃自語，將視線投往坐在講桌正前方的凜然背影。 許家瑀(19歲)是班上唯二參加文藝社的同學，看似文靜卻相當擅長社交，不僅擔任班長而且在第一次社課就和學長姊們混熟了，前來邀請自己參加周末讀書會的人也是她。 李少鋒凝視著許家瑀挺得筆直的骨感脊背和柔長黑髮，以及隱約透出制服的米色肩帶，倒也無法否認自己有過「乾脆參加讀書會，說不定有機會和她進一步交往」的念頭，不過也明白她是基於班長與同一個社團的份上才會積極提出邀請，並不是對自己有意思，終究只是想想而已。 這個時候，數學老師總算講完題目，開始分發作業。 李少鋒將需要用到的課本和鉛筆盒收入書包，同時接過前面座位同學傳來的數學講義，抽了一張之後繼續向後傳。 在數學老師宣布下課之後，推動桌椅的聲響頓時響徹教室。 同學們紛紛站起身子，互相討論著接下來要去哪裡。 總是獨來獨往的李少鋒繼續假裝著收拾書包，直到座位附近的同學都走光之後才站起身子離開教室。 「明天見。」許家瑀正好站在教室後門，擦身而過時笑著說。 「啊嗯，班長明天見。」李少鋒有些粗魯地點頭致意，加快腳步離開。 走廊擠滿了朝向校門前進的學生，談話聲響不絕於耳。 李少鋒刻意挑選了比較遠、學生人數也比較少的路線前往校門，不過在趁著紅燈滑手機的時候意外看見一本很喜歡的漫畫是今天出版。考慮到網路訂貨必須等上至少一天，在明天是星期五的情況下會遇到不會出貨的周末，即使現在立刻下訂單也得等上三天，一想到此，李少鋒不得不改變方向，走到公車站牌，準備前往最近的書店。 ? 距離高中最近的鬧區一中商圈是當地很有名的觀光景點，同時也是這個縣市最多補習班林立的場所。 換言之，每天的五點過後，除了攜家帶眷的遊客與外國觀光客，整個縣市的學生們也會因為逛街、補習等因素聚集在此，放眼望去可以見到人群當中混雜著數十間不同學校的制服。 李少鋒並不喜歡待在鬧區，人越多的場所就越容易產生焦躁情緒，若不是那本作品的續集已經期待許久了也不會一時鬼迷心竅，不過既然都已經來了，當然不可能在這邊折返。 「追根究柢，為什麼學校和租屋處附近都沒有書店，通常學校的旁邊至少要有一家才合理吧不如說，為什麼連鬧區的書局都開在正中央，開在幾乎沒有人會經過的小巷子裡面不是很有氣氛很好嗎」李少鋒低聲抱怨，加快腳步在人群當中穿梭，心想快點買到漫畫快點回到租屋處。 當李少鋒經過一間咖啡店門口時，忽然聽見後方傳來一句「站住」。 半是放空走著的李少鋒雖然有聽見這句話，卻壓根沒有想過是在叫自己，繼續向前邁步，接著才發現肩膀突然被抓住，在反應過來之前就整個人被拉到路旁的巷弄，後背硬生生地撞到牆壁。 悶聲一聲的李少鋒吃痛皺眉，猛然回神。 這裡是只有當地居民才會通行的小巷，勉強可供兩人並排行走，然而牆邊堆著不少塑膠箱、瓦斯瓶和雜物的情況之下，根本寸步難行。巷口附近的牆壁和電線杆貼滿各種傳單、海報，久經日曬雨淋的情況下都變得破破爛爛的，只有一張似乎最近才貼上去的紫色蜘蛛網貼紙特別鮮明。 迅速觀察完周遭的李少鋒將視線放到眼前的兩位少女。 她們穿著與自己相同學校的制服。 站在李少鋒面前的矮個子短髮少女雙手插腰，表情不善地怒目瞪視，上吊眼更是加深了她的氣勢。另外一名蓄著微卷長髮的少女則是站在巷口，用身子擋住路人們的視線，微微蹙眉地像是正在思考什麼。 「你是哪個道上的傢伙？一直跟在後面究竟有何居心？」短髮少女昂起俏臉質問。 哪個道上？這算什麼時代的用詞遣字啊？李少鋒保持沉默瞥了一眼她們一個豐滿、一個扁平的胸口。制服胸前口袋的學號與姓名分別是黃線與藍線，表示她們分別是三年級與二年級的學姊，名字是秦樓月和燕子。 名字是燕子所以姓燕嗎？戰國七雄裡面有這個國名但是實際上有這個姓氏嗎？李少鋒疑惑暗忖，隨即發現在扁平胸前制服的燕子兩字沒有按照繡學號的規律排列，兩個字全擠在後面導致出現一個奇怪留白，推測是自己將姓氏的縫線拆掉了。 不悅咂嘴的燕子(20歲)加重語氣催促：「快點講，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不可能那麼做吧，剛才妳們是從後面把我抓過來的耶。有人跟蹤其他人還可以走在前面喔？」李少鋒皺眉反駁。 「喔？狡辯啊，那還不是因為被發現了才急忙想逃。」燕子冷哼。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妳們會產生這種誤會，不過我真的沒有跟著妳們，剛才可能無意看到兩位，但是沒有什麼意思況且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李少鋒說。 「這不是廢話啦？平常倘若有白目敢跟蹤人家一定會被揍痛到不敢跟第二次，人家更沒有多餘心思去記那些傢伙的臉，所以第一次見面也不代表你沒有跟蹤吧，都要講藉口了還講得這麼爛。」燕子更加不悅地罵。 什麼鬼邏輯？這個矮個子的貧乳學姊壓根不聽人講話啊。李少鋒在心底抱怨。 「燕子，在沒有搞清楚情況的時候，態度這麼強硬不太好吧。」秦樓月(21歲)蹙眉緩頰，卻同樣露出警戒的眼神上下端詳著李少鋒。 聞言，燕子微微鼓起臉頰，威脅地說：「右手伸出來。」 「什麼？」李少鋒一楞，沒有動作。 「人家警告你最好趁現在就把手從口袋伸出來喔。」燕子加重語氣威脅。 搞不清楚情況的李少鋒繼續保持不動，板起臉思考她們兩人究竟想要做什麼。儘管如此，除了惡意推銷愛心商品和新型的詐騙手段之外就沒有其他頭緒了，然而為什麼推銷商品會擺出這種態度以及為什麼要強迫自己露出右手，仍舊不明所以。 十多秒後，選擇妥協的李少鋒將插在口袋的右手舉到胸前，遲疑等待她們兩人會出現什麼樣的反應。 秦樓月和燕子各自瞇著眼睛，彷彿要看清楚指紋似的凝視著李少鋒的右手，片刻才互相對望一眼。 「所以剛才就說了別衝動嘛」秦樓月無奈嘆息。 「抱歉。」燕子低頭說出完全沒有悔意的道歉，伸手挽住秦樓月的手腕，也不理會秦樓月還有話沒講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見狀，秦樓月也只能向李少鋒投以一個充滿歉意的表情。 「結果她們兩個到底想幹嘛啊？某種處罰遊戲嗎？」被留在原地的李少鋒忍不住喃喃自語，左顧右盼也沒看見其他像是同夥的學長姊，又因為秦樓月和燕子兩人都是美少女無法認真發怒，接著想到自己並沒有任何實際損失也就不再計較這件事情，快步走向目的地的書店。 十多分鐘後，總算踏入書店的李少鋒暗自鬆了一口氣。 雖然騎樓街道擠滿了人群，不過書店裡面倒是頗為寧靜，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而擺放漫畫的區域更是剛好一個人都沒有。 李少鋒快步走過去，不過在和一名站在外國翻譯作品書架前面、穿著同校制服的少女擦身而過的瞬間意識到不對勁，疑惑轉頭看了第二眼才想起來那人是自家學校的有名人兼同年級的校花楊千帆(19歲)。 最醒目的特徵即是那頭留到膝蓋附近的烏黑長髮，肌膚瑩透無暇，臉蛋清麗端正，雖然總是面無表情的緣故營造出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卻也更襯托出她的高冷氣質。 她的名字在開學首周就傳遍校園，使得眾多學長趁著下課時間跑到她的班級一窺容貌而將走廊擠得水洩不通，導致老師們在集會的時候數次警告沒有正當理由禁止前往其他年級的校舍。 距離開學已經過了好幾周的現在，楊千帆的謠言依舊沒有退燒，即使是教室邊緣人的李少鋒每天也會至少從同學的聊天內容當中聽見一次她的名字，謠言內容更是隨著時間流逝日益誇張，除了已經和模特兒事務所簽約、母親是引退的知名女演員、其實精通數國語言等等，也有她是某大公司的社長情婦、夜夜流連市內繁華鬧區的不良場所，諸如此類毫無根據的負面內容。 話雖如此，楊千帆貫徹著不和任何同學深交的方針，在教室總是獨來獨往，對於那些謠言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擺出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這個時候，楊千帆踮起腳尖取出一本位於書架高處的厚重書籍，單手捧著開始翻閱。 原本遮住大半的長髮因為方才的抬頭而滑到後背，露出絕塵脫俗的側臉。高挺的鼻梁、霜柱般的睫毛與深邃明亮的眼瞳，即使隔了這些距離依舊可以感受到極為出落清麗的美貌。李少鋒忍不住看呆了，好半晌才趕忙回神，雖然周遭沒有任何人注意著自己的失態卻還是掩飾羞恥情緒地垂下頭，快步走到擺放著漫畫的區域。 相當幸運的，作為目標的那本漫畫最新一集已經平擺在書架。 李少鋒急忙拿起漫畫，快步走到櫃檯，暗自思考著在回程途中順路買上奶茶和洋芋片，今天晚上就待在房間好好享受這本作品。 李少鋒迅速結完帳，不過在踏出自動門的瞬間，感應器卻忽然響了起來。 第一次聽到的刺耳噪音令李少鋒忍不住皺眉，暗忖剛剛才被不良少女的學姊們莫名其妙找碴，現在又來這一齣，認真思考最近是否需要去廟裡拜拜消災。 半舉起雙手緩緩轉身，李少鋒思考著距離自家高中最近的廟宇是哪間，接著就看見值班的女性店員慌慌張張地繞過櫃台走過來。一名男性店員也從櫃檯後方半掩的員工專用門扉探出頭，露出警戒萬分的視線。 「不、不好意思，請回到櫃台。可能是商品沒有消磁的關係。」女性店員慌張地說明，有些手忙腳亂，看似在遲疑這種時候的正確對應流程。 李少鋒不置可否地跟在後面走回櫃台，對於店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這點感到些許不快。 當李少鋒跟著女性店員回到櫃台的時候，看起來職位較高的男性店員不慌不忙地走到櫃檯旁邊，不耐煩地說：「書包和口袋的東西都拿出來。快點，不要浪費時間。」 雖然理智知道這是最迅速簡單的方式，況且自己真的沒偷東西，拿出來證明清白之後就可以走人了，然而李少鋒對於那種已經將自己當作小偷的態度感到不悅，方才被兩位學姊找碴的煩躁情緒加倍湧上心頭，因此沒有動作，只是皺眉微瞪著男性店員。 「快點拿出來啊！不然就直接報警了啊！」男性店員厲聲催促。 李少鋒開始考慮直接不甩人離開的方案，反正自己確實沒偷東西，諒他找警察來也無所謂，然而那樣不僅節外生枝也找自己麻煩，想想還是沒有執行。 「大概是耳機線的關係。」 一個平靜的嗓音忽然介入其中。 李少鋒聞聲轉頭，隨即看見楊千帆站在櫃檯旁邊，面無表情地說：「耳機線如果捲成團，偶爾會觸發警報器的感應裝置。前幾天正好在電視看到相關的節目。」 「這件事情和妳沒關係吧。」男性店員皺眉說。 「確實，麻煩結帳。」楊千帆將一本文學小說放到櫃檯，淡淡地說。 趁著男性店員被楊千帆的氣勢壓過的時候，李少鋒從書包側邊口袋拋出纏成一團的耳機，一邊解開一邊在眾人目光當中緩緩走向自動門。這次就沒有發出任何警告音了。 站在店門口的李少鋒看向站在櫃台的兩位店員，無言露出「這樣可以了嗎？」的反問眼神。 轉而成為店內所有客人注目焦點的男性店員碎罵了幾句，揮了揮手表示可以走了。 李少鋒又在店外站了一會兒，等到楊千帆出來的時候才急忙上前說：「剛才真是幫大忙了。」 「不會，無法結帳也很困擾。」楊千帆淡然回答，正打算邁步的時候不巧撞到一名匆匆跑入書店店內的少女撞了，肩膀一歪，皺眉朝向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就加快腳步離開了。 原本想要道謝的李少鋒被這個小事件弄得無法掌握時機，準備說「謝謝」的時候就已經看不到隱沒在人群當中的楊千帆了，有些尷尬地繼續站在書店門口，片刻忽然注意到人行道牆角有一個小方盒。 李少鋒彎腰撿起小方盒，暗忖難道會是楊千帆在剛才碰撞時候掉的嗎？ 即使現在追過去大概也找不到人了，明天去學校的時候在去她的班級交還遺失物吧。李少鋒忽然覺得還是有機會可以親自向她道謝，頓時安了心，同時因為能夠與校花產生新的交集感到些許雀躍，往反方向返回租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