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暗侵簾幕，孤負芳春小約
寒氣暗侵簾幕，孤負芳春小約
令人討厭的日子到來的時間總是特別的快。 無瑕用手支著頭，任由侍女替自己梳妝，玉家向來出美人，縱使玉世清不如玉翟禍國殃民的美貌，但也是面如冠玉，長身玉立，無瑕的母親出生江南，算不上絕色，卻也是極為溫婉貌美，宛如水一般的女子，生出來的女兒自也是容貌姝麗，優雅端方，無瑕透過打磨的光亮的銅鏡看著自己的臉，的確貌美，然而此刻卻是烏雲密佈，毫無喜色。 除夕夜，團圓夜。 本該是他們玉家人一家難得團聚的日子，尤其是今年玉翟難得回來，她還想著在除夕夜要和玉家兄弟們一起守歲，結果，一場宮宴打壞了無瑕的所有計畫，更令人心煩的是那性格惡劣的太子殿下，上回入宮為了那個北燕質子，和他大吵了一架，為了這事，麗妃娘娘對她的印象極差，她雖不在意，但這是因為這樣，她被玉翟罵了一頓，還被罰跪祠堂，跪得她膝蓋都青了，這也是小事，最最重要的是，那可恨的玉素因著這次笑了她好幾回，當真是可惡至極！ 思及此，無瑕心中更是一怒，一把拔下剛被侍女簪上髮髻的金步搖，但，一拔下來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本來想摔的，但這可是玉翟送給她的，哼！她才不要為了玉素那個兔崽子，弄壞大哥送的東西呢！ 如意，別用這個步搖，無瑕看了看妝匣，隨手指了件點翠頭面，用這個吧。 宮中華燈初上，由帝親自主辦的宮宴，特邀請有功之臣和其家眷參加，和帝后皇室同樂，而玉翟身為近年皇帝新寵自是在名單之列，無瑕做也成了上京貴女中炙手可熱，眾人吹捧的對象。 如今頭上的點翠頭面還是皇后賜給她的，上回和太子的事，雖得罪了麗妃，但也間接和皇后示了好，皇后看在她是玉家嫡女的份上對她也是頗為寵幸，一下馬車便看到皇后身邊的方姑姑在等她。 方姑姑可是皇后身邊最得力的紅人，由她來迎接無瑕由此可見玉家的影響力，可見一班。 方姑姑一見到無瑕立刻行了個標準的宮禮，笑容滿面的叫了聲縣主終於來了，皇后娘娘可想您了。無瑕微微一笑，還未說話，便聽見後頭有人叫了聲自己的名字。 無瑕，無瑕meimei，妳怎麼不等等我。傳來的聲音輕柔婉轉，不用回頭就可以知道，定是個美人。 一聽到這聲音，無瑕微笑不改，心裡卻是暗暗翻了個白眼，討人厭的玉若瑜，當真是陰魂不散！ 也不管她，又和方姑姑寒喧了幾句，示意如意將早準備好的荷包遞給方姑姑，此刻玉若瑜已經走到他的身前，先對方姑姑微微福禮，笑著拉起她的手，無瑕meimei，今日妳走的匆忙，道叫jiejie好找。彷彿是長姊的口氣一般，可別再這樣了，若是妳出了什麼事，不只讓jiejie我心急，大哥想必也是很擔心的。 大哥大哥大哥！自從大哥回來這女人便一直在大哥身邊打轉，難道她不懂男女七歲不同席，這女人也已經要及笄了，偏生還沒皮沒臉的糾纏大哥，縱使是兄妹，也不該如此，如今還敢拿大哥來壓她，當真是可惡至極！ 可恨現在在外頭，自己也無法拿她如何，在家如何任性都行，但在這種場合還是得知道分寸，無瑕無奈的閉閉眼，任她纏上自己的手臂，在外人看來，彷彿一對親暱的姊妹，方姑姑，煩請帶路。玉若瑜雖不客氣，卻也不敢越過無瑕，還是克制自己，不敢走得比無瑕前了。 方姑姑對這個突然跑出來的玉家姑娘當真說不上多喜歡，玉世清當年風流，除了無瑕被接回玉家，流落在外頭私生子女一雙手都數不清，這姑娘倒是有幾分手段，如今不只回了玉家，甚至還有幾分才名在外，生的也算貌美，若不是身份太差，做個侯門夫人也是使得的，話說如此，但，竟仍有不少京城青年才俊對玉若瑜表達情意，該怎麼說呢？大部分受男人歡迎的女人，都不受其它女人的喜歡。 未央宮 鳳儀殿 皇后身為母儀天下的女人，打扮比起艷麗嬌媚，更需要的是端莊優雅。 皇后乃當今右相的嫡長女，出身名門，賢惠淑慎，生的不算貌美，至少比之坐在下首的麗妃，絕算不上出色。 麗妃是來自南方的美人，生的纖麗嬌弱，極具風情，妙目含情，彎眉似柳，雖然已經年逾三十，出身也不算高，卻盛寵不衰，兼之她又是為皇帝誕下後宮裡唯一的皇子的嬪妃，頗有隱隱壓過皇后一頭的趨勢，若非皇后母家強硬，皇后的寶座怕也是坐不太穩。 快快過來，讓本宮看看妳。一見到無瑕，皇后端莊的臉上盈滿笑意，無瑕不著痕跡的將手從玉若瑜手中抽出，姿態優美的行了一個宮禮，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見過麗妃娘娘，娘娘吉祥。秀麗的小臉柔順而恭謹，完完全全標準的大家閨秀，不愧是玉家，調教起人了，數一數二的好，單看眼前的溫婉少女，絕對無法想像她是兩年前把太子瘋丫頭。 是，娘娘。踏著蓮步，忽視了玉若瑜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憤恨表情，逕自走到皇后身邊，坐上皇后賜的次座，這位子是僅次於皇后和長樂公主的位子，嬪妃坐皇后右下首，未婚貴女坐左下首，但這般比較卻是連寵冠後宮的麗妃也被排到後頭，若按身份，無瑕雖是縣主，但也不過三品，比起麗妃的表妹長安郡主，終究還是不及，然而皇后仍然讓她坐了左下首次二位，在別人眼中這般榮耀未免太過刺眼了。 皇后這樣不只是給麗妃添堵，更重要的是，拉攏玉家，這個還不屬於任何一方的後起之秀！ 至於玉若瑜，不過是個玉家庶女，雖說為玉世清親女，但在玉家的待遇未必好於玉家那些旁系的少年，不過是像養個小貓小狗一般，讓她不愁吃不愁穿罷了。 縱使百般不甘，玉若瑜也只能由一旁的宮女引到後頭坐下，雖不算末座，但比起無瑕，自是沒有可比性。 玉若瑜恨得牙根發酸，簡直要咬碎一口銀牙，今年她已經十四了，再過兩個月便及笄，而玉翟那個表面上的大哥，也不肯幫她安排安排，不過找了個媒婆，，不過都是一些三四品小官，若是從前也還就罷了，那時的身份比不得此，如今的她可是唯一一位異性王的異母meimei，有貌有才，有誰是配不上的。 尤其是玉家那些小兔崽子！她紆尊降貴的與他們交好，偏生他們個個瞎了眼，只喜歡那喜歡裝腔作勢的玉無瑕！ 原本以為回到玉家後會變得比較順利，但不過也是如此！她到底哪裡不如無瑕，誰不知道這玉家嫡女才情容貌不過爾爾，而自己卻是極為驚才絕艷，但似乎每個人都喜歡哪個沒什麼本事的丫頭，包括那個難搞的玉翟，什麼大哥？真是可笑至極！ 憑什麼玉無瑕那個死丫頭天生就高她一等，不過是母親不同，不過是她早一點被玉翟接回去罷了！憑甚麼憑甚麼她就可以得到她夢寐以求的一切，明明這一切就該是她的！而玉無瑕活該一輩子被自己踩在腳底下！ 無瑕百無聊賴的看著玉若瑜一個勁的生悶氣，當真覺得可笑至極，當初自己這麼就被這個不入流的東西給算計了。 玉若瑜生的不錯，又有幾分才華，返回本家之後，頗為風生水起，受幾個小官的女兒吹捧，被稱做什麼玉家好女，又說什麼驚才絕艷的，便驕傲的上了天。 可笑！在這京城中，便是這種名號最多了，偏生那女人還當了真，自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也不想想若她真有那本事何必回到玉家，或許她真的有些才情，但，那也只是因為玉家的強大，才能讓別人看見罷了，偏生，偏生大哥還那麼喜歡她，除了會吟幾句詩以外，她還能做什麼！ 將桌上用來暖身子的酒一口飲盡，便聽到宮女，皇帝已經賜了四五道料理，沒想到這次一同膳食而來的還有太子殿下。 太子名喚金桓，是麗妃之子，生的是眉眼狹長，俊秀非凡，笑顏燦爛，個性卻是一派的惡劣狠毒。平日裡便喜歡折磨宮人，前些年差點把北燕來的質子折磨至死，一時朝廷廢太子聲浪不斷，若非皇帝和左相力保，怕是現在早不在這裡了，依照皇后對他的那股恨意，把他弄個殘廢都算是輕的了。 金桓逃過一劫，那些要廢太子的大臣，自然都是下場淒慘，輕則丟官降職，重則抄家滅族，沒有已經有好下場的。 無瑕素來看不慣這個太子殿下，嘴壞心狠，對於得罪過他的人，更是毫不留情，就算沒得罪過他，依他那神經病的個性，只要他想到了，便要倒楣。 然而這般陰毒的人還是有人喜歡，無論是為了他那張臉，還是他的身份，在這宮殿怕是就不少了。 例如，玉若瑜。 無瑕恨恨地想到，別看了！別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真是丟臉，像太子這般的人，無論是因為太子這個身份還是人品，大哥都不會讓玉家與之親近的。 皇后娘娘，臣女有個提議，玉若瑜秀麗的容貌泛起一絲嫣紅，似乎十分羞怯一般，說出的話，卻和一般要求言行的閨秀，十足十的不同，今夜宴會，賓主盡歡，但若是只看寫歌舞不免有些無趣，不如讓眾姊妹各自發揮所長，表演表演，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無瑕簡直要被玉若瑜氣昏過去，現如今的玉若瑜，她完全沒有必要自己出頭，若她真那麼想要表現，隨意讓一個貴女委婉的提出此事，何必自己說，如此出風頭，如今玉家功高震主，皇帝既想利用玉家，又想滅了玉家，行事步步艱難，處處小心，像方才皇后讓自己坐了上座，便已經很受人側目了，現在又出了這齣，怕是又要被說閒話了。 見皇后點頭應許，其下貴女皆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無瑕揉揉太陽xue，算了，算了，覆水難收，何況若由她開口，玉若瑜一定又要多想，認為自己毀她姻緣，罷了！只能由著她了。 既然由眾家貴女表演自然是由安樂公主開始表演，其次是郡主，再來便是自己了，而玉若瑜怕是會被排到很後頭，晚宴已經進行一段時間，若是哪位貴女表演稍微久些，別說表演，怕是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 身份太低，便是連表現的機會也無，這便是南楚，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南楚，一個講求身份背景的地方。 無論如何掙扎，也只能如同想撼動大樹的蜉蝣一般，無半點用處，倏地，腦中掠過一個白衣清冷的男子，幾乎微不可見的一笑，當然，大哥不算。 大哥天生便該是在天際翱翔的鴻鵠，倨傲而凜然。 抿著嘴壓下翹起的嘴角，端坐著身姿，無瑕繼續想到，可惜玉若瑜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她既然開口，定然不會為他人做嫁衣，想必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果然，便聽到長安郡主開口道，若是單純看眾位姊妹表演，不免無趣，不如換個方式，讓看個新鮮。 皇后並不喜歡麗妃，連帶這個麗妃的便宜表妹都感到討厭，偏生不好拂她面子，臉上端著笑，問道喔？那，長安有什麼主意，說來給本宮聽聽。 長安郡主落落大方，說起話來微微含笑的模樣，讓人看起來很是舒服，臣女想，不如抽個籤，用以決定順序，否則每回都是長樂jiejie和臣女表演，大家都看膩了，不如給個順序，讓大家看的新鮮，如何？長安頓了頓，又道，也別總表演些相同的歌舞，各位姊妹們表演的題目，不如也用抽籤的，也用不同的籤，用個花籤，以，如此既提高難度，也多了些趣味不是？ 真不知道玉若瑜給長安郡主灌了什麼迷湯，讓她那麼幫她，正疑惑著，剛好瞥見玉若瑜看向自己，似乎勾起了一絲譏笑，但很快那抹笑又變回了溫婉中帶著恰當好處的清高。 這麼？原來是想算計自己？所以才叫長安郡主提出將難度提高的方法，她也真夠無聊，難道她不知道，外頭傳自己才德平庸的消息便是她眼前的太子殿下搞出來的？何況自己再平庸，也不會比一個沒有受過正統教學的人更差勁了，玉若瑜妳這步棋倒是下錯了。 見餘下貴女皆躍躍欲試，皇后點了點頭，算是應允。 見皇后那麼好說話，玉若瑜竟是更得寸進尺，皇后娘娘，天色尚早，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與其我們只和眾姊妹交流，不如到保和殿，和眾位才子同樂？ 話音未落，皇后和眾貴女的臉色已經垮了下來，或許其中也有如同玉若瑜一般心思的姑娘，但也不會有人敢表現出來。 在座的各位小姐多是出身名門的貴女，玉若瑜這般說詞竟是將她們當作戲子般戲耍，這話當真是放肆至極。 無瑕臉色煞白，準備起身請罪，只聽見太子，輕笑一聲，使這張臉更多了幾分可親，這丫頭倒是有趣，這般有自信，妳可有本事讓孤和孤的好友滿意？看見玉若瑜自信的點了點頭，金桓對皇后一拱手道，反正大家用膳也用得差不多了，不如就照這位小姐所說，一同到保和殿去？雖是訊問，語氣卻是不容質疑，可見他有多不把皇后看在眼中了。 皇后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行，偏生皇上似乎還和這太子心有靈犀一般，派了身旁的大太監來傳話，一旁的方姑姑在皇后耳邊咕噥了幾句，皇后總算調整好了神色，讓他進來吧！ 皇后娘娘，皇上傳話，請您帶著眾位小姐移往保和殿，皇上在那兒又備了一宴，今夜北燕使臣到來，見太子還沒有走的意思，太子殿下，皇上還在等您，請。金桓深深地看了無瑕一眼，見無瑕的眼神半分也沒在自己身上，撇撇嘴，一臉的不高興，負手在後，也不理，獨自走了。 本宮知道了，請公公代為轉達，本宮都會便到。安公公又向皇后行了行禮，才三步並作兩步的跟上前方的小祖宗。 見二人離開，皇后揉了揉發疼的太陽xue，本宮去更衣，妳們先去吧！抬起手，無瑕和長樂公主立刻會意，上前一左一右扶住皇后，將皇后扶回寢宮。 皇后走了，和玉若瑜一道的姑娘們便有些坐不住，小小聲道，瑜jiejie，今天真多虧了妳，不然我們這輩子都休想在眾位話未說完，臉上已是滿面通紅，用手指絞著衣帶，好一副嬌羞的小女子情態。 眾人皆捧著玉若瑜，玉若瑜心中自是飄飄然，面上雖不願表現出來，但境界終究不到家，任誰看了都知道她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