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6
姜玟桐给高塬收拾出客房,回到自己房间以后几乎倒头就睡着了。 大概是忙了一整晚、夜宵又特别合心意的缘故,她睡了几个月以来最好的一觉,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第二天一早,姜玟桐洗漱完毕出来才不到七点,她本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却看到男孩已经坐在了客厅里。 冬日天亮得晚,天空还是一片暗沉沉的铁青色,落地窗面朝海港的那一侧,一轮温柔暧昧的红日在海平面只隐隐露出了一个角。 他面朝落地窗坐着,只穿着一件T恤,大概是有点怕热,打开了一线窗,清晨的凉风钻了进来,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一点点乱。 那把红润油亮的大提琴被他抱在怀里,他像跟情人喃喃私语一般,用软布轻轻擦拭着琴身。 独坐于熹微之中的男孩,就像是高山之上缓缓流动的云。 姜玟桐想,如果姜文柏仍在人世,大概也是这般清澈的模样。她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想将这美好的一幕悄悄定格。 没想到拍照的喀嚓声出卖了她。 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 早。高塬侧过脸来,声音带着晨起的喑哑,你家小区的隔音怎样? 姜玟桐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蛮好的蛮好的。 高塬扬起了嘴角,朝她招了招手:来,本大师教你拉琴。 可是我还不会,最近练得不多,还在呲呲啦啦的阶段。 怕什么,谁都是这样过来的。高塬把她拉到他身前坐下,又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她身后,这不是有我在吗? 姜玟桐上大提琴课的时候,向秋瑚也曾坐在她身后为她调整姿势,她以为这一次不会有什么不同。可当男孩清爽的气息彻彻底底包围过来时,她才发觉,这大概是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一个环抱的姿势。 姜玟桐有点不敢抬起头,她想,她的耳根一定红透了。 大约是为了打破尴尬,高塬将自己的声调故意沉下去几分,像小时候的政教处主任一样,粗声粗气地说:姜玟桐同学,不许走神。再走神就去cao场上跑两圈去。 姜玟桐噗嗤笑了出来:小高老师,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被罚跑cao场,我可从来没有过。 高塬沉着嗓子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还敢挑衅老师了? 不等姜玟桐答话,他执起她的右手放在了琴弓上,声音又变回了少年清冽的嗓音:为了弥补我昨晚犯下的错,现在送你一首曲子。 我没关系 高塬再没出声,左手拂弦,右手捏住了她的手。专业的人拉琴果然不一样,琴弓之上仍是她这只手,出来的却是行云流水的音乐。 这首曲子她听过,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它的名字。 高塬带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发什么呆,这首曲子叫Salut D&039; amour,是初级练习曲,以你现在的进度,你可能要练十年八年的吧。 说完,他顿了顿,又低低说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教我弹琵琶,到时也能来尽情嘲笑我。 一曲终了,姜玟桐还有些回不过神,却见远方天空的异彩已经揭开了夜的帷幕,太阳高高地跳出了海平面,灿烂的云霞穿过莽苍洪荒来到了他们面前。 天亮了。 高塬将白色的窗纱彻底拉开,让新生的光亮洒满整个屋子。他回过头微微笑着,脸上是骄矜的,霸道的,从未矫饰过的少年气。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这才如梦初醒。 由于练琴耽搁了会,姜玟桐做饭的时间被压缩成了半个小时。 这次她没有再让高塬帮忙,自己一个人在灶台前忙活开来。她一边切菜一边还在碎碎念:幸好昨晚把牛rou拿出来炖上了,不然腐竹牛腩是做不成了。 高塬见多了她不灵光的样子,开车溜车、地库找不到出口、走路不看路唯有在厨房这个战场上,她手脚意外的麻利。 她这样的笨手笨脚,得做多少年饭,才能练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那些吃饭的人真是好运气。 她将土豆飞快地切成丝,又迅速熬了一点辣椒油出来下锅之前,她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我这个笨蛋做习惯了,高塬,你吃辣椒吗? 高塬朝他点了点头。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问她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可他到底也没问出来,他突然有些害怕听到那些意料之中的答案。 无非是,你还是个孩子,又或者,容姐不在我有义务照顾你啊。 哪一个他都不想听到。 收拾完一切正好是八点。姜玟桐松了一口气:你等我十分钟,我去化个妆。 高塬自己在书房里转悠,不经意看到了一张照片。这照片有年头了,被她夹在一个小小的画框里,照片里的姜玟桐还是花季少女的模样,身边站着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 这男孩很瘦,身高才到她的腰那里,怯生生地拉着她的手。这会是谁呢? 高塬想问的话,却在见到姜玟桐走出衣帽间时被忘得一干二净。 由于姜玟桐晚上要去宁阳大学学琴,便带着高塬去地库取车。没想到这都周五了,地库出口处的车还这样多,将出口通道塞得满满当当。 不仅如此,堵了十分钟,长长的车队竟然一动不动。 高塬打开驾驶室的门,对姜玟桐嘱咐道:你在车上等我,我下去看看。 申金大厦离小区不远,程跖通常都是步行上班,这一天也是巧,萧樾一大早就约他去月桐资本聊一聊,他平日停在锦星的爱车送去保养了,只能跑到地库来开他这辆闲置多时的拖拉机。 之所以称之为拖拉机,是因为这辆车排气管的轰鸣声实在太大,每次上路都会引来无数人侧目,程跖嫌弃得不行。 但这一天仿佛就是要跟他作对一般,程跖坐上驾驶位,刚开出两步,就感觉一阵不妙,紧接着车子往下一沉车胎没气了。 他停车的地方正好位于接近出口的交叉路口,这一下四面来车全被堵住了。他只好下车朝周围的车主抱歉地揖道:对不住各位,耽搁大家十分钟时间,我换个轮胎。我的电话车前有,大家如果迟到被扣钱,一定记得来找我要。 可程跖是谁,程跖是从来不需要自己干活的程少爷,他不仅没有换过轮胎,连工具怎么用都是一头雾水。 眼看时间越来越靠近八点半,周围的车主也渐渐不耐烦了。 他蹲在车边忙活了半天,听到有人敲了敲他的车前盖:我来帮你换吧。 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程跖抬起头:高塬? 高塬也不多话,三下两下就替他换好了,程跖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意识到不对:你怎么在这儿? 高塬还未答话,就见姜玟桐顺着车道走了过来:高塬,这里到底怎么回事?程跖? 见已经换好了轮胎,车主们纷纷按响喇叭催促了起来。姜玟桐也顾不上跟程跖解释前因始末,两个人急匆匆走了。 程跖直到抵达了财富中心,当机的大脑程序才重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