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
好多人
第四十章 好多人 那人将掉落的筷子拿到手里,便直起腰身,郑巳归一颗心直顶在肋条上,眼神茫然地瞪着那张桌子底下,便如白日见鬼一般,暗自惊慌道:这人这人是谁?他心下有一个猜测,又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每想起那三个字的名字,就暗骂自己昏了头。 那人却离了座位,一步步往郑巳归这里走。每近一步,郑巳归喉咙就紧一分,他一边怕、一边恼,一边却又在想:反正武功被这人废了,又陷在楚懿这老东西手里,便是真的被姓李的擒去,左右也不过是个死字罢了,说不得还少些折磨,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脑子里虽作如此想,身体却不听话,要不是嘴里堵着东西,牙齿早就因害怕而上下相击啪嗒作响了。 那人走到他旁边,他紧张地闭住气,单等她下一刻便发难。那人果然微弓下身子,手臂一长,他眼前登时天旋地转,身体一顿,却端端正正地坐到了椅子上。他茫然无措地吸气,座上的楚家人这时都横过眼来,睨着这横插一杠子的陌生人。只是他们这一行另有要事,不便多生事端,一桌子都压着脾气,其中一人道:尊驾有何事? 李浸月微微一笑,松了挟着郑巳归背心的手,举起手中的筷子,示意道:我要去柜台换双筷子,这位兄台挡了我的道,是以我要将他挪开。 郑巳归一听她声音,这下当真是青天白日见了鬼,脸上骤然失了颜色,额上浮出一层汗,一想到温玉的反常举动,更是什么都明白过来。 李浸月微低下头,望到了郑巳归眼里,瞧见里面满满的不可置信,复又移开视线,扫视了桌上的一干人等,平淡道:打扰各位用饭了,失礼之至,还望海涵。 楚懿不动声色瞧了她两眼,没瞧出什么特异之处,但敢来横生枝节便是最大的特异之处,心下戒备,面上哈哈一笑,朗声道:是我们这些人失礼才是,劳烦小友了,还请自便。 李浸月向他拱拱手,自去柜台上,小二看在眼里,早预备好了碗筷,忙递到李浸月手里,又问道:客官要什么,招呼一声就是了,可还有别的吩咐? 李浸月笑道:再要一屉包子,果然是皮薄馅大,很合我的胃口。 小二很伶俐地答应着,转身出柜台,眼一抬,就见郑巳归正对着自己,表情狰狞,本十分俊逸的面孔变形扭曲,恐怖异常,不敢细看,扭头自去了厨下。 李浸月将郑巳归提起时,将他略偏了偏角度,使他不能如方才那般直视温玉。温玉这才能自顾自打量郑巳归的侧面,其实相隔不过半月,他却已判若两人。 刚才相见时,还见到他眼中猛然浮现的窃喜,她微微摇头,低头又喝了一口粥,见李浸月走了回来,不由轻声问道:我瞧着可像个以德报怨的烂好人? 李浸月瞧着她,笑道:是挺像的。 温玉瞪她一眼,正要开口,脸上忽然现出喜意来,招手道:喂,你过来,我师父呢? 李浸月回头望去,就见店门口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壮男子,她心头咯噔一声,顿时笑不出来了。 这人是之前碰到的五毒教中人,被温玉打发了去找她师父报信,他既在这里出现,难道温玉师父也到了这里了,昨夜那人难道便是她? 那人循声望去,见是温玉,笑逐颜开,几步赶到桌前,右膝跪下行了个礼,方站起来道:小姐真是小人的福星。又像李浸月抱了抱拳,他不知李浸月的来历,是以也不称呼。 温玉让他坐到座位上,笑道:这话是怎么来的? 那人喜气洋洋地道:上次碰到小姐,我回去给主人报信,记了好大一功。这下又撞到小姐,回去告诉主人,可不又白白得了功劳? 他表面上漫不经心,其实从踏进店门时,就将店内诸人看在心里,又见郑巳归被绑缚着坐在另一桌上,已知店内暗藏玄机,因此说话时不提教主圣女等称谓。 温玉讶道:你没和我师父一起?她又到哪儿啦? 李浸月闻言,暗松一口气。 那人道:教主已到了扬州了,打算盘桓一段日子,等赏过了琼花,再回家去。 温玉讶然道:现在还是早春呢,等琼花开时,不是还要一两个月。她猛然想起自家师父此次东来的目的,听说她又是赏人又是赏花的,显然心情不错,便问道,师父这次可是得偿所愿了? 那人笑道:主人亲自出马,自然马到成功。她嘱咐我们一寻到小姐,就知会小姐到扬州找她去。 温玉目光流转,与李浸月交换了个眼色,咋舌道:我师父真将那人绑住抓起来了? 那人面色尴尬,两手搓着,支吾道:差不多吧 温玉见他话语吞吞吐吐,当还有许多隐情,碍于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点头道: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事,等吃完饭,就动身去扬州。 楚家人从刚才一直暗自留意着李浸月这桌,又见突然来了个人,都悄悄按住了刀,听说她们要去扬州,都暗道:看来这三个人只是过路的,与我们无涉。各自放下了兵器。 小二给李浸月这桌上重又端来了一笼包子,正好便宜了那矮壮汉子,一口一个,吃得好不快意;又给楚家诸人添了诸般菜色。 楚家人打定主意吃完这一顿,休整半天,便启程去郑巳归所说的藏宝之地苏岭山东麓的。因只吃这一顿,又都是习武之人,五脏庙十分之广,这一顿饭便怎么吃都吃不完。 一时间店内只闻杯盘之声,猛然间众人耳间都听到一丝轻若蚊蝇的哨声,因十分细微,以至众人都疑心自己是听错了,犹豫间,手上嘴上动作就都一停,店内立时安静了一瞬。 一安静,气氛立刻不对,楚懿向诸人使了个眼色,接着耳边又传来几声尖锐的哨声,刺耳难听,闻者都不禁皱眉。 就听得门边传来吵嚷声,一个男子大声道:无耻鼠辈,就会使些下三滥手段,有本事真刀真枪地比试!话音未落,跟着应和声响起。 一人嘿嘿笑了两声,声音细弱,道:我倒不怕与你比试,只是刀剑无眼,打起来少不得有人挂彩,我和各位豪杰又没仇,何苦来? 那男子怒道:没仇就给我们松绑! 那细弱声音接口道:俞副门主稍安勿躁,一会儿就将你们的绑缚去了,现在还请委屈片刻。 店内诸人听在耳里,都是一惊。楚懿在听到哨声时,神色已经僵住,听到对答时,更是阴了一张老脸,两腮肌rou不住抽动。 楚家诸子较之乃父,十分沉不住气。其中一人忍不住冲到门口,还未站定,便大叫一声,跟着砰砰连声,已被击飞出数丈,正倒在楚懿身旁地上。 他的几个兄弟惊道:没事吧?抢过去扶起,就见那人脸上黑肿起来,纷纷怒道,当真是无耻鼠辈!余副门主,你们也中了毒么? 那俞副门主闻言大喜,朗声道:原来是郢门山的朋友们,不知楚庄主可在内?你们小心,这群人手段阴毒得很啊。 门前陡然暗了些许,众人看去,原来站了不知多少人。 一个周身罩着黑色袍子的人,缓缓走了进来,将店内扫视一番,点头道:好极了,楚家该死的都在这里,也不用我再费心去寻。 他身后跟着进了许多人,一色罩着黑袍子,不露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些人手上却都拖着人,其中就有那松风门的俞副门主,正在拧动挣扎。 温玉扫视一番,认出那些被绑着的人都是一路上见到的披麻戴孝的苦主们,再看那些黑袍人,悄悄拉了李浸月袖子,暗道:你瞧。 李浸月望去,就见其中一个身形矮小的黑袍人。那人感觉到视线,回望过来,不禁一愣,微弯了弯眼角,正是昨天在布坊找常家晦气的矮个子。 楚懿的二儿子楚和冷笑道:大白天不敢露出脸来的东西,也来口出狂言! 那领头的也不生气,淡淡道:我便露出脸,楚二公子也不识得我,又有什么露脸的必要?不过有两个人,你是一定认识的,他们就不用蒙着脸。 他微侧过身,门口又进来两个黑袍人,手上牵着一高一矮两个一身缟素之人,楚家人见了,都不禁倒吸冷气。 那楚和颤声道:你们绑我阮师兄的家小是什么意思!那两个白衣人正是阮戎的妻子与幼子。 温玉和李浸月见了,也暗道:不好。这些人显然是去过郢门山了,他们既把阮戎妻儿绑来,不知楚游心母亲是否还安好? 掌柜的眼见状况不对,矮身躲到柜台下,想到才装潢一新的店面,不由就是一阵rou疼。不及叫苦,小步挪到后厨,低声叫一个伙计:你从小门出去,到太守府通报,就说他亲家遇上麻烦啦! 那伙计苦着脸,小声道:掌柜的,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搞不好已将店围住啦。我鬼鬼祟祟地溜出去,不定伸头就被一刀砍了 掌柜的推了他脑袋一下,怒道:你去不去!你带到口信,我给你十两银子,你不去,立马就给我滚蛋!刀砍不砍你我不知道,饿死你倒是一定的。 那人小声答应,慢慢往门口挪,一掀帘子,四望望,倒没人守着,他心下窃喜,忙一溜烟往太守府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