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乱臣(双洁1v1悬疑)在线阅读 - 第五十章 坦白

第五十章 坦白

    

第五十章 坦白



    这厢,宋毓看着那个裹在薄毯里抽噎的meimei,脸色沉如暴雨过境。他紧紧拽着拳头,怒其不争地将手上的扳指捏得咯咯直响。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中了顾荇之什么邪,居然失心疯到在人前公然挑衅皇权。下了徽帝的面子不说,还彻底丢了燕王一脉的颜面。

    他越想越气,拳头都要捏碎,只觉若这meimei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估摸着方才就该直接让她去秦淮河里喂鱼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宋毓见她那副怂样,气道:方才那么有能耐违抗圣命,我当你是已经活腻了。

    宋清歌一哽,打了个哭嗝儿,撇着嘴不说话。

    不知是因落水惊的还是冻的,此时的宋清歌缩在榻上一角,小小的一团,不说话、不抬头,只默默地落着泪。

    见她这样,宋毓不知怎得就想起噩耗传来的那天,母亲追随父王,用一条白绫殉了情。偌大的王府,一息之间只剩下他和这个未满两岁的meimei。

    父亲战死疆场,至死未见尸骨。

    最后朝廷也只能用他的衣物和母亲合葬,建了个衣冠冢。

    而出殡的那天,时年八岁的他也是像宋清歌现下这样,素衣裹身,躲在墙角默默地流泪。

    那时是宋清歌哭闹着寻到了他,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哥哥地叫。

    八岁的孩子,实则是什么都不懂的。可这一声声的哥哥却像是人间路上的烟火,一句句地引着他走出了阴霾。

    那时他才知道,人得活着才有故事。死了,就变成附在别人衣服上的灰尘,轻轻一拍,便掉了。

    先帝最宠爱的皇子血脉,不该活成这样。

    若是父王还活着,他不会需要像如今这般逢场作戏、收敛锋芒;清歌也不必伤心垂泪、爱不敢言。

    如此想着,到底还是歉疚占了上风。

    宋毓缓下脾气,长长地叹道:顾长渊的婚事,连他自己都无法决定。听阿兄一句劝,从今往后,你就别再妄想了。

    宋清歌不说话,默默地哭。

    宋毓无法,只得取来一张干布巾子,兀自擦起那颗湿漉漉的脑袋。

    宋清歌惨叫一声,红着眼往旁边避开宋毓的手道:这里有个包,刚才落水的时候不知在哪里撞的,你轻点。

    宋毓一听便蹙了眉,一把扯过宋清歌,覆手在她头顶附近摸了摸。

    还真有个包。

    心里一股无名火蓦地烧了起来,拿自家这娇纵的傻meimei没办法,他还不能怪一怪那个祸国殃民的顾长渊?!

    于是宋毓干脆也不擦头发了,将手里的巾布甩给宫婢,黑着脸就往外走。

    一转身,就跟门外那个气场同样低沉的顾荇之撞了个面对面。

    四目相对,沉默的周遭霎时凝固起来,只一瞬,两人周围就像是燃起火星,噼里啪啦地响。

    砰!

    伴随着一道巨响和木片碎裂的喀嚓声,有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胸口豁然一紧,继而整个背钝痛一片。

    天旋地转间,宋毓发现自己已经被顾荇之揪着衣襟,狠狠地抵在了船舱的木壁上。

    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宋毓气息一闪,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才还一脸怒容的宋世子登时被灭了气焰,一脸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暴怒一百倍的男人。

    你宋毓起了个话头,又兀自咽下了。那双漆黑的眸子望过来,冷得要将他冻住,当即就掐灭了他方才那股要秋后算账的气焰。

    一旁的宫婢和宋清歌也被这突如其来变故吓得够呛,想上前劝阻,却被顾荇之一个眼风扫回了原处。

    不得不说,温润如玉的顾侍郎发起火来,颇有些玉石俱焚的霸气。

    宋毓就这么被顾荇之一言不发地拎到了舱外的回廊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宋世子,再次被他摔到了廊柱上。

    顾长渊你疯了吗?!

    宋毓扶着快要散架的背,踉踉跄跄地站稳,然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见顾荇之回身看过来,一双眼直将他逼得无处遁形。

    我今日在宫宴上看见她了。淡而冷的声音,他说话永远这么直截了当。

    宋毓心下一凛,他当然知道顾荇之口中的她是谁。

    第一次,虎跳峡的春猎围捕;第二次,大理寺在顾府附近的埋伏;第三次,宫宴后与他的当面对峙。

    以他这种淡漠的性子,大约也只有那个女人能将他逼得如此大动肝火。

    啧

    宋毓在心里叹了一声,没想到这只混迹朝堂十载的老狐狸,竟也有被只小狐狸耍得团团转的时候。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然宋毓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腹诽收个尾,便觉凝在他头顶上那团威压又重了几分。

    他抬头看向顾荇之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只能坦然一笑道:对,是我安排她来的。

    此言一出,宋毓立即察觉到顾荇之的火气似乎又大了三分。

    她不是朝廷的人。

    顾荇之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警告。仿佛在说,此事与她无关,你不该把她也牵扯进来。

    宋毓一怔,只觉这一句当真是神来之笔,连他这样自诩见鬼能说鬼话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本来准备好的坦白都到了嘴边,这下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于是他只得强打精神,举起双手无辜道:她可不是我拉进来的,是她自己想查百花楼,逼我告诉她的。

    顾荇之听了这句话,额角暴起的青筋才缓和了些许下去,却依旧语气不善地继续盘问到,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宋毓一听,便气不打一出来,只觉这两人做事风格真是一模一样。一个拿刀把他困在浴桶,一个盘问把他抵在廊柱。

    她一个刺客,最擅长的就是隐匿身份,大理寺和刑部都找不到的人,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

    眼前的人冷着脸,一双墨瞳紧紧逼视过来,看得他背脊发凉。

    宋毓咽了咽口水,凛然道:你再看我也没用,我是真不知道她的行踪。

    所以你此次进京,实则是为了暗中调查当年的北伐一案?

    宋世子一噎,觉得跟才智过人的顾侍郎说话确实是省去了很多解释的麻烦。

    不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况且面对顾荇之这样的人,他想瞒也瞒不住。

    于是颇有些狼狈的宋世子只能歪歪扭扭地扶着柱子站直了,一边整理被揪得乱糟糟的襟口,一边坦然承认到,对,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在查。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清风明月下,那双眼也跟着透出水光天色,让一切霾翳都无处遁形。

    宋毓轻哂一声,半是玩笑办事认真地道:那顾侍郎又有多少事是偷偷瞒着我的呢?

    这一句,倒是问得顾荇之无话可说。

    哎宋毓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抄手往柱子上一靠,斜眼睨着顾荇之笑到,我瞒着顾侍郎的理由,与顾侍郎瞒着我的理由,说到底还是一样的。

    我们虽有私交,目标一致,可你和我,却又是不一样的人。说到这里,宋毓站直了些,抬头平视顾荇之,你顾家家国天下,识大体顾大局;可我不一样,我从八岁起,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找到真凶,为父报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可以不顾一切、不计后果,但你却不行。

    顾荇之面色一沉,缓缓地回望宋毓,一言不发。

    宋毓见他这副默认的样子又是一哂,继续轻言道:倘若有一天,我发现了真凶,祸乱朝纲也好、逼宫擒王也罢,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只想要幕后真凶以命抵命。我可以,但顾侍郎你呢?

    顾荇之默了默,半晌才问到,这话什么意思?

    宋毓被他这明知故问的样子气笑了,摇摇头道:就说吴汲吧。倘若真凶就是吴汲,你觉得要是咱们把这消息呈报给陛下,他会怎么做?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顾荇之默默拽紧了拳头,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徽帝会怎么做,其实显而易见。

    吴汲在朝中的党羽和势力,如今已到了影响徽帝的程度。否则,他也不会着急要扶持顾荇之上位与之抗衡。

    可顾荇之毕竟入仕晚,之前也并没有刻意要培养自己势力的想法,如今就像是被赶鸭子上架。明面上能与之一斗,可若真的涉及到你死我活的局面,他或许也会前途未卜。

    所以陈相的案子可以查,北伐却不可以。

    陈相一案查到了,不过是两条人命,不痛不痒地被捏住个把柄,让徽帝多了一样能够制衡吴汲的名头。

    但北伐一案涉及谋害皇嗣、通敌叛国,牵扯到北伐军数十万条人命,到时候民怨沸腾,一闹起来。

    徽帝不杀吴汲难以平民愤,杀他,便是在逼他造反。

    故而,此局无解。

    既然无解,那么最好的法子,便是不要提及。

    回廊上的两个人都默契地沉默下去,清风孤影,无奈无言。

    良久,顾荇之才缓缓开口道:站在我的立场,我确实想放弃,也想劝你放弃。可是站在你和十万埋骨他乡的北伐军的角度,这句劝,我说不出口。

    言讫他一顿,又道:既然如此,你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可是既已身处漩涡,尝过身不由己的难处,我们相识十余载,顾某只有一个请求。

    光影晃动下,顾荇之抬眸看向宋毓,一双眼也跟着蒙了昏暗,像九天乌云里透不出的天光。

    你想说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宋毓一笑,又恢复了一贯不太正经的模样,抄着手靠回到了廊柱上。

    可是顾和尚你有没有想过?他道:花扬其实从叛出百花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牵扯进来了。如若真凶不浮出水面,不永远消失,她会一直过着四处躲藏、刀尖舔血的生活。这个道理她都明白,你为什么偏偏不懂?

    见顾荇之不言语,宋毓又补充到,以她现在的身份和你所处的位置,你们要如何在一起?难不成你真想将她扔到刑部,关她一辈子?

    眼前原本静默的男人闻言,眼风扫过来,递给宋毓一个极不自然的表情,她

    顾荇之顿了顿,大义凛然地辩解道:她是犯人,不去刑部去哪里?

    宋毓抽了抽嘴角,差点忘了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要是这只老狐狸排第二,怕是没人敢排第一。

    于是他只能憋着一股气质问到,那我是你兄弟吧?

    好在对面回给他一个果断的是,宋毓觉得心里舒服了些,便梗着脖子将自己的衣襟扒开一些道:那你的犯人拿匕首划伤了你的兄弟,你怎么还能为了她为难自己兄弟?!

    可是话一出口,宋毓就后悔了。

    方才那个还说自己是他兄弟的男人,脸色rou眼可见地沉下来,大有一股乌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顾荇之蹙眉逼近,一字一句地问到,所以,那一晚我去找你,在你浴桶里藏着的人

    是她?

    宋世子:!!!你不是说我是你兄弟,她是你犯人么?!

    顾大人:你不是腹诽我最擅长睁眼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