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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末台风(2)

    

季末台风(2)



    天晓得甜辣椒随口说的下个月初八,还真成了婚礼的正日。最后一新一旧两家店铺共同承办,老的有经验能控场不出错,新的有奇思更年轻博眼球。吴将军总之没有意见,也不过是担心那天会不会下雨罢了。但不论那天下不下雨,该准备的现在也要准备起来了,自然是张副官负责,他领人到将军公馆看草坪,但敲细节时他也诸多不知,幸好有管家在,与人一一商定,宴会厅多高多大如何布置灯光怎么排线、婚宴定什么菜单里面晚宴吃什么外面冷餐吃什么、草坪多宽多广什么时候进行修剪正合适、不下雨怎么办下雨怎么办总之是张副官这个年轻人绝对想不到的细节之处。在这段时间里,他到甜辣椒处的时间变短,只在婚礼筹备有实质性进展后才会报告,自那个狂风大作的昏暗午后,他们没有再独处过。而这段时间他忙前跑后,也十分辛苦,天气渐渐热了,说要来的台风也没有来,只是擦着过去了。不过听说这样反而会容易有回马枪,又或勾个新的台风来。这天本要弄草坪的,忽然就下雨了,那雨一下,什么也做不成,将军不在公馆,好像是去同甜辣椒买钻戒、订婚纱去了,管家提议领人先去看菜单酒单,张副官左右无事,就回了乘龙里。

    他淋到些雨,怕感冒,赶紧洗个热水澡,又冲了药喝,换上干净衣服坐下休息。雨把他南窗台上一盆花都给浇透了。此后又淅淅沥沥,有一阵没一阵地下。张副官取出樟木盒,看了几封旧信。又从盒里取出一枚太阳和一枚月亮胸针,摆在掌中轻轻擦拭。然后他又把东西放好,躺到床上打算睡一会儿。

    奇怪的是,自那个午后,张副官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了。他总是一下就陷入黑暗里,再睁开眼,就已经过去一整夜。睡得沉,而且太沉了,他有时候想,死是不是也就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倒没什么不好。不过今天,张副官才睡下去,就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了,来人是一向里对他很好、硬塞给他rou包子的街坊。

    张先生,哦,张先生在午睡么?妇人在门口,作势要离开,打扰你,我晚点再来吧。

    阿姨,不要紧,我本来也要起来了,有什么事?

    妇人这才调转身来,先笑笑地看他一眼,说:近腔把总不见你,是不是很忙呀?真上进呀!我这也是似乎听见你回来,特来看看的。从手袋里摸索出一袋刚包好的馄饨给张副官,喏,晚上正好下了吃!

    张副官也不多推辞,怕反而伤了对方的心,说:谢谢阿姨。我长官要结婚,是我负责筹备,所以忙些。又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便不再往下讲了。妇人一脸了然:懂的,懂的!这也是上进呀,这事情办好了,也是解决长官一件大事,长官少不得要给你加官进爵喏,张先生,我不太会说话。说着便呵呵笑起来,又朝拎着的手袋里摸索出一个信封递给张副官,阿姨是看你忙,不懂照顾自己,长久也不是办法。

    张副官看那信封没有落款,不知是什么意思,才想拆开,妇人按下他手去:馄饨记得吃。阿姨先走了,不急的,你慢慢看。语毕就离开了。

    张副官把馄饨放好,回来拆信封,怪的是,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两张相片,一张半身照,一张全身照,照片上是同一个人,一位有着粗粗辫子的少女。张副官不知怎么回事,又想大约是妇人搞错了信封,把照片封回去,去妇人家敲门了。妇人没成想张副官这么快就有答复,心里倒也忐忑怕是不成,却看张副官说:阿姨,是不是弄错了?这里面没有信,只有两张相片。

    妇人哭笑不得,倒突然不好意思讲了,支吾道:这是我侄女,刚刚十八岁,张先生看着如何呢?张副官因见着是女子的照片,并没敢多看,老实讲:我就扫了两眼,并没有看清。阿姨,您侄女的照片怎么讲到这里,突然懂了,一时之间面孔发热,结舌不语。妇人说:张先生,我看你清清爽爽的,又那么上进,品行又好,从来不奢侈讲排场,都是朴朴素素的,我到这里住着从来没见你喝醉过、更不见你抽一根烟、赌半个钱,想来也是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的。张先生,倒象是我对你挑三拣四,不是的,所以我说我不会讲话。我实在是看你好,我那侄女也是个好的,你们年纪相当,相貌也衬,品行更是相配,我总想着两个好人,为什么不能往一处凑,好到一起去呢?所以就自作主张,想说个媒呀。

    张副官道:阿姨,谢谢谢谢。但是

    你看看呀,阿姨把相片凑过来,喏,你是端正的中长脸,我侄女是鹅蛋脸,你是双眼皮,我侄女丹凤眼,你这一只悬胆鼻,我侄女也是个小悬胆,你这嘴巴生得厚实,我侄女樱桃小口,你身高人大,我侄女娇小玲珑,喏,张先生,你们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阿姨,阿姨张副官笨拙地打断,又怕自己显得瞧不起对方,很不知该怎么拿捏话语的度,只是说,我还不考虑这些,我想趁年轻多帮长官出力,如果只恐怕是会委屈了对方的,阿姨,总之谢谢您。

    以后能不能听你叫我一声嬢嬢哦?妇人还待说话,张副官突然说,阿姨,我长官不让我考虑这事。

    哦?你长官管天管地,还能管下属婚事?哪里的王法呢?就许他自己结婚,不许百姓点灯?

    张副官说:因我年青,还没有定力,结婚只怕是要耽误了正事,长官让我收心,我想也是有道理的。阿姨,实在对不起。

    妇人说:可惜呀!可惜!不过,我侄女十八岁,等你两年也不要紧,张先生,你先放手干吧!

    张副官急道:我哪里值得叫人等!阿姨,我、我先走了。

    妇人还在后说什么,张副官也没听清,只是心慌意乱地回去,想着最近怎么总有这些事?走了几步,又想,怎么就总有了呢?也不就阿姨这里一件么。

    不自觉间,他想起甜辣椒来。可是一旦想起她,他不可避免地就坐立难安,连带着对吴将军,产生了羞愧之情。可凭他这么个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吴将军羞愧?不知道将军他们现在买没买到钻戒、订没订着婚纱呢。那段他不敢回想的记忆,这时又潮水般涨上来,偏今天又下雨,一切都与那个下午有丝丝缕缕的相似。他似乎又接触到了她的皮肤,让他误以为是丝缎的皮肤。还有,还有

    张副官猛地站起来在房里来回踱步,像困在牢笼里产生了刻板反应的动物,也许是喝的感冒药发力,他这时感到热极了,微微打开一点窗吹了吹夹着雨丝的风,被那风一吹,他又怅惘起来下个月初八,怎么就这样巧合。

    吴将军和甜辣椒从珠宝行出来,刚订下一只二十克拉的戒指,那颗蛋钻仅仅是切割打磨就用了大半年,颜色、净度皆是无瑕。光是摆在那里不动都觉跳着火样的光芒,十分摄人心魄。甜辣椒要这一只,就要这一只,其他都失色,不能配得上她。吴将军捏住甜辣椒的下巴,说:你这只辣椒,是要弄穷我呀。甜辣椒道:这样一只戒子就弄穷了将军,那我还要重新考虑嫁不嫁给你呢。弄得吴将军又是哈哈大笑,捧着甜辣椒脸亲了半天,说:辣得好,我是无辣不欢,辣后有回甘!

    他们又去订婚纱,店铺里早已清了场,一整排的西洋婚纱朦胧精美,把吴将军都看得啧啧称奇,他忽而指着一件裹胸的鱼尾婚纱道:这外头可还有衣服?甜辣椒说:哪里还有。吴将军道:不好!说得甜辣椒笑起来,道:怎么不好?吴将军说:这跟不穿没有两样了。甜辣椒让吴将军坐下,说:好啦,你就别管了,你知道洋人买这结婚婚纱,新郎官要直到结婚当天才能看见模样呢,我们就仿他们一仿,将军您闭目养神,我选我的,选好了不说破,到下月初八,您再看我选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怎么样?吴将军说:那万一你要是也选了那跟不穿没两样的呢?甜辣椒捏一下吴将军的手:那就罚我不嫁你!吴将军道:好啊!横竖都是我倒霉!又说笑一番,甜辣椒往里去挑选,他便真的不管了。回程车上,吴将军问:真对我保密?甜辣椒点头:一级机密。这几日还需量体,待下月初才从巴黎运来。

    车子到将军公馆门口,甜辣椒说:我不进去了,将军,让司机送我回去吧。

    吴将军却不明白:都来了怎么不进去,不去看看布置?甜儿,你可不象是会害臊的人,怎么了,你跟我说。因又想起上次的事,便道,是不是脉生?

    嗳,不解风情。甜辣椒嗔道,我是想留点惊喜,又关别人什么事?将军可别挑拨。

    和平年代,卸甲的吴将军又不能祈求爆发战乱好叫他老夫聊发少年狂,幸好有这棵辣椒,吴将军总觉得未来,她定然是会有的没的给他制造小型战事的,不殃及性命,但又实在鸡飞狗跳,他吴将军也许爱的就是这一点。吴将军道:也好,今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养歇养,到下个月初八,有你受的,到时可别怨我。

    车子调头开走,甜辣椒抚了抚脸颊rou,今天始终提着这两块面肌,早就酸了,这时终于能松快松快,回到红砖楼,小月季早已煮好了百合绿豆汤冰湃着了,照旧妥妥贴贴地帮甜辣椒卸妆、换衣、洗手,等甜辣椒仰躺在老地方,才端着托盘来。

    jiejie今天可高兴么?小月季问。

    哼,一只二十克拉钻戒,一身巴黎婚纱,能不高兴么,可不就把我这种女人给哄得服服帖帖。甜辣椒自嘲道。

    二十克拉!小月季轻呼。

    甜辣椒照着小月季头上点一点,说:你以后要几克拉?我买给你。

    小月季笑道:我一克拉都不要,只要和jiejie在一起就好的。又道,婚纱什么样子?我从没见过婚纱!

    你兴奋什么。甜辣椒也笑起来,那吴将军竟说人家抹胸礼服像没穿衣服,我还能选什么样子。我就选了套刺绣的,裙摆垂坠的,我不喜欢那种蓬蓬裙,蓬得能把你藏进去。说着两人一齐笑倒了,甜辣椒吃一口绿豆汤,过几日就从巴黎运过来,我若不在,你替我收好。小月季道是,又问:那鞋子呢?

    甜辣椒却说:鞋我没订。忽然思绪像跑远了,半晌才说,鞋子不像衣服,大了小了,舒服不舒服的,看着漂亮光鲜就将就着能穿,但鞋子不是,非得亲身试过舒服不舒服才好呢,我又不能飞到巴黎去试鞋子,这里卖的我也不喜欢,所以不订。

    那穿什么鞋子配婚纱呢?

    甜辣椒冷不丁问:张副官今天来过么?

    小月季摇头:jiejie去公馆没碰见他?

    我没进去。甜辣椒吃完了,在擦嘴,一张柔巾摁着嘴不动,小月季在等那块柔巾用完了去洗,却见甜辣椒像僵住了,因碰了碰她,甜辣椒这才回神,把柔巾放下,却吁了口气,笑说:月儿,你说那张副官,是不是有意在躲我?

    为什么要躲呢?不过上次,我看张副官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生病了,所以倦怠些?

    甜辣椒看阳台上噼里啪啦的雨点,把地砖都淋得亮晶晶,远方氲着一层热气,也望不了多远。婚礼日子是越来越近,她要拉拢的重要的人却总不来,现在不定,进公馆恐怕就不好施展,有些事必要在这期间说定了才好。既然有人会躲,那必也有人会追了,本来追追躲躲就是你来我往才有趣。思及此,甜辣椒问:张副官留过一个号码,是他住所的,在哪里?

    小月季找了张副官留的纸片来,告退去预备晚饭了。甜辣椒看纸片上方方正正的字迹,想这人写一串数字也这么板正,真是不知该作何评价,她拉了电话来拨了号码,那边等了一会儿才接起来:您好,哪位?

    张副官,甜辣椒说,是我。

    那边声音立即慌乱起来。甜辣椒这里默默一笑,直说:你是不是在躲着我哪?

    没有。张副官斩钉截铁地否认了,但是否认得太快,总难免显得心虚,他又追加,没有。

    哦,那倒是我多心了,张副官,你现在来我这里吧,为了赔罪,我请你吃个便饭。说完也不管对面说什么,铿地一声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