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3-嫉妒
L3-嫉妒
你也讨厌那些吗?那个无法逃开的声音又在发问。 白金的假发下,他那张被白颜料糊满的脸闪出了几瞬的红与绿。眼前的场景还在继续播放,他时间的流速却不与她们同步,成了彻底的局外人。 那些指什么?蒲风春问。 声音没答。 他的卧室里,蒲风春讲完最后一个鬼故事,兴奋地期待她被吓到的表情。那可是他的杀手锏。他问:怎么样? 然而蒲雨夏只是抱着怀里的兔子玩偶,平静地眨眨眼:嗯原来,我才是鬼 没反应?胆子这么大? 和预期差别过大,让他显然失望。他打了个哈欠,刚好也困了,往床上一横:时间差不多了。我先睡了。 她坐在那儿,并不动,只应:好。 他翻下床去洗漱,等结束了回来,她还没挪窝。 他狐疑问:你不困? 我她磨磨蹭蹭地说,我今晚,能不能 什么?他凑过去听。那话说的太轻了。 她耳朵泛热,低下头: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他耸起眉尖:你他突然转过弯来,喜形于色,啊,你被吓到了!他蹲在她身边,笑眯眯的,早说嘛,害怕就早说嘛。哼,他的杀手锏绝不会有问题!听过的人都说害怕! 相比往年,他的床大了近两倍,宽敞躺三个人也不成问题,有一半原本就是常空的。 他睡眠极好,沾床没几分钟,就完全睡着。蒲雨夏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往旁侧了半个身子,抓住了他的小被子。她蹭了被子的一个角,没一会儿,又偷偷往里进了点。等了一会,见他果然没反应,又缓缓贴近。月色朦胧透过纱帘,她就着凉风,将指尖一点点蹭到他手边。 他安宁地侧躺,姿态放松。 她将脸彻底藏进枕头,而后得寸进尺地搭上他的手,抓住了他的食指。 良久,那声音又问:这样的卑劣,你也一样讨厌吗? 蒲风春:这个问题过分棘手了。 终于从被控制的状态下离开,他收手慢慢坐起。他就说啊,他这个视力,这个情商,明明看别的小女孩喜欢他,都很轻松的。怎么会一点也发现不了呢? 原来都是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他虚握拳在嘴边,脸色古怪:咳,你不要随便定性。说什么卑劣不卑劣的,他出去后怎么解释? 但声音只是重复:这样的卑劣,你也一样讨厌吗? 他只好作答:如果换个人,确实挺讨厌的。遮遮掩掩,好像一直在暗处觊觎着他,做些阴私的算计。如果是陌生人,确实膈应。但依他当年的思路,即便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也只能想到果然他的恐怖故事太吓人了。 要是放在现在确认自己老婆是真的早在很久之前就偷偷暗恋自己这种情况是不一样的吧? 可惜一个人的魅力是无法阻挡的,他假惺惺叹息,她感觉到的太多了。被吸引做了点糊涂事,那也不是她的错。 控制室里,等着听他回答再记小本的蒲雨夏一口水噎住,活愣愣呛了半天。她醒过神来一拍桌子:要脸吗!他不要! 你厌恶的,究竟是什么? 蒲风春沉默半响:谁知道呢。 他眉眼懒倦,红与绿复杂交织的那张怪脸渐渐浮现:人性?永无节制的贪婪,背叛,舍弃。落井下石,破坏,诽谤,恃强凌弱,谄上欺下他随意说着能想到的词汇。 他起身,道:最无罪也最叫人失望的,是自私。最无可奈何的是不公。最可悲的是弱小。最痛苦的我无法改变。 我厌恶什么?他自问,不如这样问,现实社会,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他爱的人都在这里。 他说:我喜欢世界。山川河流峡谷,草木花鸟鱼虫朝阳落日,风云星空,自由的野兽。他停顿,只是厌烦人类和阶级,厌烦他们虚构出的规则。 她认为外面才是自由,但他却认为一切恰恰相反这里超越了rou体,才是根本的精神的自由。什么能比灵魂更自由? 当他想清楚这一切,他就再也没去闯过任何关卡直到她提出了希望。 场景的停滞后,那声音再次开口:你犯了一宗罪。 四周一黑,晃晃悠悠飘出两个字:嫉妒。 他嫉妒过很多人。那个有温柔父母每天陪伴接送的小男孩;吊儿郎当学习却连跳两级依旧名列前茅的学神;比他的拍摄作品远更出彩的前辈或同期 他嫉妒那些家庭更美满的,嫉妒那些天资更出色的,嫉妒那些更富裕、被仔细教养引导的。他比蒲雨夏大,很清楚蒲戒刀不带走他们原因,除了嘉好的离去,还是认为他们没有培养的必要他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他想要的特质。 他们是被放弃的。 但他惯常带笑,只懒洋洋靠在一边,为那些胜利者们鼓掌:很好。 周围挂起了黑幕。无论往哪里走,都只能抓住一手的布。他问:你想听到什么? 你为什么而嫉妒?那声音问。 太多了。他说,但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总看着别人拥有的。每次得知他们获得的这样轻松,我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心中很是不平。 他坦然答:但年纪大了,渐多懂得了些道理,多看见了各样的人,就不再把那些事放心上了。人只能做好自己。 嘿,那声音罕见笑了一声,不只那些。 他穿着别扭的裙子,脸上画着怪模样的妆,叹口气,不敢多想自己如今的样子,有点自暴自弃:你说的是什么? 问题开门见山: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喜欢她?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一片漆黑沉默。他感觉他不是被多画了几张脸,而是在被剥掉一层皮,赤裸展露他的阴霾。 喜欢?那是喜欢吗?他不确定。 那声音自发地补充:过度的占有欲,放纵的嫉妒心。 你还写日记呢?邻座男生探头看,封面还这么可爱? 诶,等等,男生反应了过来,等等,那不是你的吧?谁的,谁的? 蒲风春闭上眼。周围依旧是枯燥的黑色幕布,那些声音好像从深渊传来。 你别急着合上啊。到底是谁的?你别装啊,我都看见一行了,什么寄生在海螺,一看就是女生的字啊。 那是什么?男生无语,你直接给我看原文不就得了,干嘛还抄一遍?得得,我看看 我寄住在海螺中。怎样才能抓住一只海燕呢?他带来一切蓝色的风。海螺里的风声永不停歇。可我在海里漂流。就这样没了? 前桌女生扭过头来,斩钉截铁:情诗,显然是情诗。 谁给你写的?等等,哪看出来是情诗了? 不是给你?显然是好吧?这里面都有你的名字。而且啊,不是怎么会到你手里? 等等,等等,你是说这是你妹的,你偷拿的那男生吸了口气,嘶不太好吧? 女生指点:我都不碰我妹的东西。你一个男的,你还敢说无论拿她什么她都会同意你拿她内衣试试?有没有分寸啊?她不生气只是她脾气好而已吧。 但这是特殊情况吧。那男生替他辩解,他meimei才读初中,这种少女情怀万一是被什么人骗了呢?当然了,他扶了扶眼镜,如果说你们真的关系不错呢,你不如直接问? 哼,女生不屑,真要关系好早说了,他还至于在这里翻人家日记本?就写了几页也急着看。 他说的也有道理。男生总结,以前不写,突然写了,肯定是有情况。但猜肯定是猜不到的。你还是得回去好好和她聊聊 不等讲完,上课铃响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那声音问。 蒲风春嫌站着太累,坐在地上,悠悠一叹:不是都被你说完了? 他确实问了,也确实没问到。 蒲雨夏眨眨眼接过日记本,听到他的问题,脸上划过显而易见的慌张。但她说:啊?不是情诗,也没有喜欢的人。说完这句,好像给自己定了心,只是很普通的一段话,就是字面意思:我想要一只海燕。 不可能,这必不可能。 他翻完了她的所有毕业、春秋游集体照,试图从眼神、姿势和站位里分析出一个端倪。 但他看不出来。 他拍了拍前桌女生的肩,谦卑将照片递过去,试图让经验丰富的对方分析出点什么。女人总是更懂女人。 那女生眯眼看了半天,把照片往回一拍:你又是偷拿的吧?不看! 邻座男生倒是兴趣十足:诶,哪个是你妹啊?他定睛一看,这有点难啊刘海这么长,眼睛都不怎么看得见,哪能看得着眼神啊。但他乐于分析,我尽量帮你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