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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貳、素蕙素巧姊妹賣身入後衙

    

伍拾貳、



    伍拾貳、

    一個瘦小的身影自碧縣後衙的角門走出,穿越了兩條街走向市集,她背出門的竹簍買了新鮮的蔬菜,雞蛋,甚至還有幾隻老母雞。

    那個偌大的竹簍幾乎將她小小的身影掩蓋,她的手不大,卻因為長年的農活不但結實而且有力,相比她往常必須幹的農活,在縣衙買菜生火,根本清閒得令她汗顏。

    她簽了賣身契,主子賜名素蕙,她簽賣身契之前縣令再三問她,"為何不簽活契?"她不敢隱瞞如實答道,"因為地動家裡損失慘重,再沒有多餘的銀錢養我們姊妹,我們若賣不到錢,就要給哥哥弟弟換媳婦去。"她跟meimei素巧一起給縣令磕頭,求他買下她們。

    meimei年紀小,自地動中存活後性情變了不少,變得果決又聰明,不再唯唯諾諾。她聽見縣令大人要買丫鬟,便拉著她一起到了縣衙,求縣令買下她們姊妹。

    她們不簽活契的原因聰明如縣令必定猜得到,簽活契期滿回家,她們兩人有可能被哥哥再賣一次,天知道要把她們嫁給哪種歪瓜裂棗,不如簽了賣身契乾脆。

    她不如meimei聰明,meimei素巧見了幾次醫女推拿,居然學得一點也不差,如今留在夫人房裡伺候。

    而她便是跑跑腿,燒燒火,做不了什麼精細活,連燒菜都不用,縣衙裡有李府帶來的廚娘,擅長做麵食與一些她看都沒看過的精緻糕點。

    夫人房裡的三位青jiejie更是各有本領,青璇jiejie擅長涼拌,青絮jiejie擅長糕點,青蘿jiejie擅長甜湯與煲湯。

    總之夫人的吃食是輪不到她們姊妹插手,縣令大人寬厚,她們下人的吃食不差,一葷ㄧ素飯管飽,她已經很久沒吃過飽飯,進府這一個月來她都吃胖了不少,她只能更賣命地幹活,以報答縣令大人的知遇之恩。

    她回了縣衙,廚房大娘生氣地罵了她一頓,說道,"如今衙裏的人不夠用,自然有人送新鮮的菜上門,那裡需要你出去買菜,你下次可別再自作聰明了!"

    她後來才知道衙裏的rou菜都由一個小攤販承攬,由他推貨上門,每十天跟總管結一次帳。廚房大娘要什麼,自然吩咐小販隔日送來,有次她聽見小販跟洛歌總管收帳,覺得金額太多,默默放在心底。

    隔日她見小販塞了個袋子給廚房大娘,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出門買菜壞了人家的財路,才叫廚房大娘氣極敗壞地罵她。

    她對廚房大娘吃裡扒外的行為特別看不上眼,覺得她辜負了縣令,特別可惡。

    縣令是個多麼好的人啊,長相俊俏得像畫裡的探花郎,對待下人也從來不打罵,有次夜裡她見縣令背著夫人出來看月亮,夫人落了一個簪子,那簪子特別漂亮,金絲纏繞珍珠做成了花形,她拾到金簪子居然捨不得還了,悄悄地把簪子拿在她的頭上比了比。

    縣令追了出來,見她把簪子簪在頭上也不生氣,直接把簪子送了她。

    她戴著簪子上工,廚房大娘冷嘲熱諷地說她沒那個命戴那金簪子,她覺得廚房大娘嫉妒她,畢竟她年輕,金簪子襯得她氣色好,不像廚房大娘年紀大,戴了這款式簪子人家還以為她做妖。

    meimei素巧見了她的金簪子皺了眉,最終沒說什麼。

    她有一日夢見心上人給她簪簪子,那心上人的模樣赫然是縣令大人,她驚得不知如何是好,這秘密誰也不敢說。

    夫人咳了血不想讓人知道,悄悄吩咐素巧洗帕子被她撞破,素巧厲聲叫她不要多事,那時她的心裡樂得開花,覺得夫人病重遲早要死的,到那時候縣令必定要續絃,她的容貌越發清秀,她的母親又是個出了名的會生孩子,縣令要是娶了她,她肯定可以幫縣令多生幾個兒子,她可不像夫人,生個孩子便纏綿病榻。

    她向貨郎詢問,而後買了一包藥隨身放著。這天衙裏忙得團團轉,居然抽不出人手給縣令送飯,廚房大娘只好叫她端到衙門給縣令,她看機會來了,在飯裡下了藥粉。

    她遇上素巧,以為素巧要搶她的差事而百般防備,不料素巧將她帶到後面廂房一句話也不曾問便將她活活掐死。

    她準備好要告訴素巧她將來當了夫人必定提拔她的話一句都來不及說,甚至於連求饒都來不及,她看著自己的面孔萬分驚懼,臉色發紫癱軟在素巧腳邊。

    她的魂魄飄盪在素巧身旁,見她在自己的屍身淋了一種液體將自己的屍骨腐蝕殆盡。

    素巧約了貨郎看胭脂,將貨郎拐騙至無人幽暗處用同樣手法殺了貨郎毀壞貨郎屍身,而後跟衙裏聲稱jiejie素蕙跟貨郎私奔。

    她看見廚房大娘冷哼了聲,說句,"素蕙沒啥本事,心倒是跟天一樣高,怎麼可能跟貨郎私奔呢?"

    這句話恰巧被素巧聽見,她不曉得用了什麼方法控制了廚房大娘,從此廚房大娘不敢多話。

    她怨恨meimei有如此大的本事居然不願意幫忙jiejie成全jiejie,枉費她小時候處處維護meimei。

    素巧彷彿知道自己跟著她,她用了僅有她們兩人聽得見的聲量告訴她,"你怎麼還會以為我是你meimei呢?無知愚蠢。"

    她跟著素巧進了夫人的房裡,見她居然以金針紮入夫人腦門,夫人疼得流淚打滾,素巧出聲安慰,"夫人,您怎麼會疼成這副模樣,我給您按按腦門緩解可好?"

    素巧扶起夫人回了床榻,以帕子擦去夫人嘴角的血痕,然後一如往常到了井邊洗帕子。

    隔了一陣子縣令收了一個錦盒,打開錦盒居然是一身漂亮的衣裙,染色染得彷彿真花一般深深淺淺繽紛多彩,她從來沒看過這麼漂亮的衣裳。

    縣令鐵青著臉打開了隨著錦盒一起送來的信,唸道,"天衣坊一聚。"

    洛歌總管在旁邊伺候,說道,"既然知道天衣坊古怪,您就別去了。"

    縣令皺眉回道,"這件裙子從前靈犀穿過,她的性格看起來大剌剌地,實則心細,她的衣裙外人不可能拿到,天衣坊不止古怪,它明著告訴我它可以左右靈犀,靈犀的生死在它手裡。"

    縣令從錦盒底部拿出一枚玉珮,她不曉得玉珮有什麼含意,她只見大總管洛歌變了臉色。

    縣令以法術在他的兒子的房裡設了禁制,夫人的房裡亦然,她看到此才知道縣令一家人皆非凡人,都怪她癡心妄想才枉送了性命,不甘心促使她對縣令緊迫盯人,她掛在縣令背上想像自己是夫人,穿著那件美麗的彩裙簪著金簪子被縣令溫柔地揹著。

    她跟著縣令到了天衣坊前,等了一陣子,見一頂轎子前來,素巧扶了夫人下轎。

    夫人抱著她的兒子一起前來,縣令問道,"靈犀,你怎麼抱了小少爺前來?"縣令提了好幾次靈犀,她如今才知曉靈犀是夫人閨名。

    夫人一伸手將她兒子收進畫卷裡,轉眼便燒了所有畫卷。

    縣令一急,以rou身要撲火救畫卷,卻不如夫人動作快,一瞬間畫卷成了飛灰。

    "靈犀你究竟在做什麼?"

    她聽見縣令撕心裂肺問道,她知道她meimei素巧控制了夫人,可是縣令並不知道。

    縣令並不笨拙,轉眼間便想通了關節,問著與夫人一起前來卻始終冷眼旁觀的素巧,"你是誰,為何控制吾妻傷害吾子?"

    她也想知道素巧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頂著她meimei的軀殼出現在她貧困的家中。直至如今她才想通,她的meimei早已死於地動,被家中橫梁壓死,吐了一口血醒來的早已不是她meimei,是披著她meimei皮的恐怖妖怪。

    那人脫去素巧這層人皮,居然是一個青髮青眸雪膚的絕世美人,她嫣然一笑說道,"小鳳凰,我與你母親有仇,一千年前你本不該出生,無奈你生命太過頑強,無父無母護你,你居然躲在火山滾燙的岩漿裡自行破殼,無奶水可喝,你悲號,引來另一隻神鳥將你帶回巢裡餵食,直至長成被天帝認了回去。"

    那美麗的女子繼續說道,"我告訴過你母親,得罪我的下場便是世上所有鳳凰滅絕,你的母親擺著高傲的嘴臉笑著,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你要怪便怪你母親吧。"

    縣令似乎見過那名女子,他說道,"你是凌菲?你若是蛇神殿下的jiejie何以與我的母親有仇?"

    那美人瞇著眼笑答,"我是凌菲不假,我與你母親有隙更是真,一千年前你與小狐狸靈犀相戀,我便在靈犀的腦海裡種下情絲。"

    "種下情絲後她忘卻前塵,可當她想起你們相戀種種,她便會愛得無法自拔,她愛你越深,被情絲縛得越緊,直到最後成了我的提線木偶。"

    縣令臉色一凜,"你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好處,你要殺我朝著我來便是,連累我妻兒做什麼?"

    那女人笑了笑,"你說我有什麼目的,我等了你們一千年,自然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她對縣令夫人說道,"靈犀,快動手。"

    語畢縣令夫人開始出手,她憑空拿取一件飄逸的披肩,以披肩攻擊,招招狠辣,幾次都差點傷了縣令。

    縣令拿出畫筆在空中繪出枷鎖,那枷鎖居然成了真,他以枷鎖鏈住夫人。

    "你未免太小看你的妻子,她以體修入門轉習符道,武學造詣更不在她兩位師兄之下。"

    話到此,夫人已經掙脫縣令的枷鎖,也不再使用披肩攻擊,拿出一疊符紙飛散在空中,隨著夫人的口訣一一爆破。

    縣令勉強接了夫人的攻擊,被她炸得皮開rou綻,多處受傷。

    夫人拿出兩枚像圓盤的刀子,左右手一起擲出,縣令勉強躲過一回,不料那圓盤形的刀子在他背後交會便往下削去,割斷了他的腳筋。

    夫人收回圓盤,再度擲出瞄準的是縣令的咽喉。

    夫人不知怎麼醒來焦急的叫著縣令的名字,"斯年!"她奔向前去以身相替,那圓盤形的刀子割斷了夫人如天鵝般優美的頸子。

    夫人一雙金光燦然的杏眼含淚,死在了縣令眼前,這時她素白的衣裙染了血色,血不是自她頸子來,而是自她下身不斷蔓延,素蕙此時明瞭,夫人死時恐怕懷了身孕。

    原來他們這些看似高貴的人一樣流著血,跟她一樣也會死,素蕙瘋狂的桀桀笑著,她希望夫人能再慘烈些,最好像她一樣屍骨無存無人悼念。

    "小鳳凰,你的妻子為了救你,殺了自己跟女兒,你覺得自戕與殺至親的罪應該下幾層地獄?"

    素蕙看著縣令痛苦的落淚,氣得張牙舞爪往那女人而去,卻讓那女人彈指收進一個玉葫蘆裡,在裡頭受強酸腐蝕著她的靈魂,最終什麼也不曾剩下。

    斯年壓根不知素蕙之事,亦不知素蕙死後仍糾纏著他,一邊詛咒著靈犀,後來讓凌菲的甘露瓶收走魂飛魄散。

    他直到現在才想通為何凌菲願花一千年佈局殺靈犀,殺至親乃是最深重的罪孽,他若不救靈犀,靈犀來世不但無法為人還會成為最下賤的走獸!

    他燃起熊熊的鳳凰火,運起功德金光來消卻這沉重的罪孽。

    天如同一個漆黑厚重的寶蓋,這陣子幾乎難分白天黑夜,烏雲密佈,他對於凌菲縝密的心計甘拜下風,他終於知道蛇神殿下為何讓她jiejie一步步逼入絕境。

    她花了一千年布局今日,耐心地等待靈犀對他感情最深且身懷六甲之時,他會為了救靈犀出輪迴耗損攢積多年的功德金光。

    他一旦失了功德金光護體,便會被龍脈吃個精光丁點不剩。她究竟為什麼要如此幫天帝?

    斯年想起了連日的濃厚烏雲,不,她並非是為了幫天帝佈局,而是她佈了局要搶先天帝一步吸收他的龍氣。

    罷了,時也命也,這局他輸得不冤。

    那日他揹著靈犀看月光時也是如今日一般天色黑沉,分不清白天黑夜。靈犀在他進房前醒來哭著說道,"我夢見小靈犀在一個漆黑的犄角哭泣,趙小將軍死了,有一天我也死了,我們的孩子死了。"

    他安慰靈犀,"沒事的,我會保護你們,沒有人會死。"那個時候靈犀哭著告訴他,"不是。"

    不是什麼?如今想起來,那個不是指的是小少爺,靈犀想告訴他死得不是小少爺,是他們另一個孩子。

    最終他救不了靈犀,亦救不了他們的女兒。

    斯年取出一條紅線,綁住靈犀跟自己,若他僥幸還能有一魂半魄進輪迴,不管靈犀在哪,他總會陪著她。

    烏黑的天幕原來是一個結界,結界之外行人如同遊魂一般,男人女子皆穿著鮮亮輕薄的衣衫,卻發出劇烈的腐爛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