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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壹拾伍、雲瀾

    

壹佰壹拾伍、雲瀾



    夜裡小殿下無故驚醒,卻發覺靈蛇真君不在身旁。她的小手緊緊抓著被褥,圓瞠著大眼,禪房太過寂靜,她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如此清晰,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她披了一件丁香色滾毛邊的披風坐在椅子上,點燃屋裡的燈,她坐在這裡等著靈蛇真君回來。

    到了白天自然熄了那燈、夜裡再度點燃,這麼周而復始,她等了靈蛇真君整整六天、直到現在。

    小殿下仍舊獨坐在禪房的木椅上,直盯著門,這六天她總會出門尋找靈蛇真君,到了夜裡便獨坐空房等待。

    此時天剛剛亮,透入房裡的晨光照亮了字畫,那筆禪字終於清晰多了,字畫旁是窗櫺,用浸漬桐油的紙糊,此時正好略過一抹瘦小的身影。

    小殿下知道應該是雲瀾來了,這幾日都是雲瀾幫她張羅吃食。

    "咚咚咚。"有人敲了禪房的門,小殿下揉了揉深鎖的眉心說道,"進來吧!"進來的人果然是雲瀾,他提著一只漆黑的食盒,一進來便殷勤地幫小殿下擺筷子、擺碗。

    也不知是不是嫌慈雲寺的碗筷不夠乾淨,他一再拿帕子擦拭,擦得碗都要放光了,小殿下忍不住阻止他,"雲瀾,你別擦了。"

    雲瀾忽然驚住,忍不住歉聲連連,"表姊,對不住,是不是我惹得你心煩了?"他放下擦碗的動作,拿出食盒裡的素齋一一擺好,唯那盅湯未開,他連忙補道,"早上露水重,湯開了很快就涼,喝的時候再開吧!"他說話條理分明,娓娓道來的聲音溫柔的讓人不忍打斷他。

    小殿下微微一笑,覺得雲瀾真是一個細心的孩子。這一路上竟然是他幫忙的多,她們照顧他的少,於是開口說道,"雲瀾,看來你真的將你的弟妹照顧得很好。"

    小殿下拿了筷子開始用膳,她看著雲瀾跟木頭一樣僵在那裡,"杵在那兒做什麼,快點坐下來吃。"

    雲瀾趕緊坐好,就著白飯扒了好幾口,白飯下肚那顆騷動不安的心才終於定了下來,後面他也不急著吃飯,反而低頭看著眼前的菜盤,是一道紅燒豆腐,他只夾了這一樣。

    小殿下見狀拿公筷夾了山蘇放到雲瀾的碗裡,"別光顧著吃豆腐,這菜炒得不錯,青翠可口。"說的正是麻油炒枸杞山蘇,這道菜還是慈雲寺的招牌呢!

    雲瀾小臉浮起了紅雲,喏喏答道,"謝謝表姊。"後面想到小殿下為了靈蛇真君的安危四處奔波,也勸她,"表姊,多吃些,才有體力。"

    小殿下又吃了幾筷,放下筷子。她的肚子越來越大,食量卻是越來越小,常常吃不了多少東西,反倒是湯,她反而比較有胃口。她開了湯盅,準備喝湯。

    不知雲瀾怎麼毛手毛腳的,夾山蘇時撞到她的湯蓋摔破,他蹲了下去準備收拾碎片,又翻倒她的湯。

    小殿下頓時生起氣來,可是看見雲瀾可憐兮兮又被湯澆到的模樣,一股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拿了帕子給雲瀾擦。

    這時她才瞥見雲瀾細緻優美的頸子,小殿下心裡直打鼓,她從小跟靈蛇真君一起長大,不是沒有異常貌美的男子,靈蛇真君便是。只是再貌美的男子,也不會如女子一般頸子纖細!

    雲瀾拿著帕子擦著淋濕的胸口,微微敞開衣領,那美麗的頸子往下延伸,是形狀優美的鎖骨。他此時才瞧見小殿下的眼神直盯著他不放,嚇了一跳。

    那雙杏眼濕潤,眼眸溫柔而清澈,長而翹的睫毛像羽毛扇子,那般精挑細選而稠密。略淡的眉色,與他像瓷一般的肌膚相得益彰。他的唇是略淡的紅,像花瓣那般粉嫩嫩,兩頰粉腮。怎麼看都是美人胚子,長大之後必是絕色。

    小殿下開口,"雲瀾你。"她最終沒有問出口,將這件事放在自己心底。雲瀾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有有什麼關係呢?自己多照看她便是。

    雲瀾擦好了,對小殿下說道,"表姊,我再去幫你拿一盅湯吧,等我一會兒。"

    雲瀾一面收拾著桌子,將一些小殿下不用的菜收進食盒中,他做事伶俐,一點都不像毛毛躁躁的性格,小殿下雖然疑惑,可是也不願意將雲瀾往負面想,她笑著搖頭,"你回房去換一身衣服吧,以免病了。"

    雲瀾笑著答道,"好,多謝表姊不怪我。"那雙杏眼因為笑意綻放光彩。小殿下總覺得在哪裡看過這雙眼眸,忽然間她的腦海裡閃過一雙嫵媚的大眼,一笑便蕩漾著盈盈眼波。

    小殿下忍不住在心裡為雲瀾辯解,這世上多有神似之人,或許不過巧合罷了。隨著雲瀾關上房門,小殿下也決定不再胡思亂想。

    靈蛇真君還下落不明呢,她卻在這裡懷疑雲瀾,實在太不應該。

    ***

    門扉之後的雲瀾歎了一口氣,他挽著食盒往大廚房去了,還了碗碟食盒,他空著手回房。

    回了房後褪下了衣服,他那纖細的頸子吊著兩條艾綠色的肚兜帶子。果真與小殿下料想的沒什麼兩樣,雲瀾真是女孩子。

    雲瀾換了一身綠衫,繫著一條玉束帶,說起來她的外衣、中衣還是小殿下為她挑選,小殿下的眼光不錯,她穿起來很襯她的膚色。

    房裡照理說只有雲瀾一人,卻不知哪來的聲音說道,"你又無功而返了?"

    雲瀾看向圓桌旁的一個形狀特殊的架子,看著就是個鳥架子,架子上的鸚鵡再度開口,"臭和尚知道了,又要讓你氣得吹鬍子瞪眼。"

    要說這隻鸚鵡從哪裡來,雲瀾又從什麼時候開始養,大約要從靈蛇真君未歸的隔天說起。雲瀾幫著小殿下四處問人,正好問了鸚鵡的主人,鸚鵡的主人才剛入住又臨時有事要走,帶不走鸚鵡,託了寺廟的人幫忙照顧,又託雲瀾有空幫他看一看鸚鵡,一來二去幾乎都是雲瀾在照料鸚鵡,也就順水推舟地被他拎了回來--當然,這是表面上的理由。

    雲瀾將脫下的衣服往鸚鵡扔去。

    衣服不偏不倚砸中架子,鸚鵡欲脫離架子,偏偏有條鐵鏈拴著它的鳥腳跟架子,害它慘受波及,架子倒了,重摔在地,也將鸚鵡帶著一起撲地。

    鸚鵡疼了好久才終於有力氣跳腳,"惱羞成怒就對我動粗,你這個沒用的小混球。"

    雲瀾默默蹲下拾起她的衣服,直到此時她才回話,"大師哪來的鬍子,他最多搖頭罷了。"

    "你次次無功而返,你以為支開靈蛇真君很容易嗎?臭和尚是欠下了大人情才讓時茜出手抓走靈蛇真君。"

    "讓你奪舍的藥一樣取得不易,你再不趁機取代小蛇神出世,袖月快要臨盆,到時就沒機會了!"

    雲瀾默默地道,"我自然是想出世不錯,可是為此要先害死一個無辜的孩子。"

    鸚鵡又說,"小蛇神又不是什麼善類,臭和尚批過她的命,性yin,好大喜功,未上任便yin遍四位蛇君,其父更是推波助瀾,讓蛇族混亂。取代她才是好事吧?"

    "你再趑趄不前,錯失良機,白費了臭和尚為你費的功夫。你沒想過為何凌菲費盡心思也要生下你嗎?"

    說話間雲瀾已將衣服收拾好,她答道,"凌菲最擅長李代桃僵,她必定是準備做大惡事,再將壞事的惡果轉移到我頭上。"這也是雲瀾唯一想得到的理由,否則凌菲為何執意生下一個不屬於她的孩子?

    雲瀾的本名叫做紀雲瀾,母親是花陌,父親是紀靑,她受詛咒變成了石蛋,母親為此終身悒鬱。也不知為何母親聽不見她說話,父親早年便割下自己的魂魄,日日教她讀書射箭。父親總是將她抱在腿上,對她說道,"雲瀾,若爹有一天不在了,你代替爹守著你娘好不好?"

    她那時候哪裡知道父親的深意,她忙不迭地點頭,等著父親的大掌揉著她的頭頂。

    那日白蛇真君吞噬了她的母親,她想救母親,慌亂中以魂魄衝出凌菲的腹中,讓大師的佛珠攔截,大師對淚流滿面的她說道,"一切自有天意,你母親太大意讓白蛇真君破了夢境,你如今再去不過是多添一條亡魂。"

    她在佛珠裡待了幾日,她聽著大師日日為她誦大悲咒,消除惡念與悲傷。

    有一天大師帶回一具少年佛子的靈骨,對她說,"你暫且用著這副靈骨吧,可是也不宜用得太久。你本是古蛇神之子,是最純淨的存在,靈骨用久了,勢必沾染因果與世間一切俗念,消磨你純淨的心地,如此你便再也無法以蛇神之尊降世。"

    那一大串跟誦經一樣的警告她實在有聽沒有懂,只知道大師不讓她用太久佛子的靈骨,她不是另尋軀殼出生,說不定就要消亡了!

    那時候的她總是想著,她想要出生,必定是取某人而代之,那個某人一定跟她一樣,本來應該出生為蛇神,她這麼做對嗎?她是不是不要出生更好呢?反正她的父母早已不在,獨留她孤單一人。不如隨著時間流逝,讓她逐漸消亡。

    有一天大師帶回兩顆拇指大小的石蛋,對她說,"這是你父母的殘魂,我趁著凌菲不在蛇神殿拾潛入,從雕蛇石柱找到帶回。"

    她捧著石蛋,淚流滿面。她可以不要出生,可是她想救她的父母,於是她問大師,"要怎麼才能救我父母?"

    大師答她,"不如成為下一任的蛇神,累積大功德,待你一生功德圓滿,便可帶著你父母的殘魂投胎。"

    又說,"我送妳去袖月與靈蛇真君的身邊,如果你喜歡他們,就讓他們當你今生的父母吧!"

    於是她假冒雲濤山莊的大小姐,大師以重金讓淮鷹派的人送她到小殿下身邊潛伏。

    雲瀾在凌菲腹裡曾見真正的向克鐸,知道那時候的向克鐸是假的,她不確定凌菲會不會為了向克鐸出手,於是出手干預那件事。她總想著她是不是做錯了?大師不曾怪她,只搖頭,說了,"也罷、也罷。"

    她想大師是不贊同她插手的,她不想小殿下與靈蛇真君傷亡,凌菲的能耐她再清楚不過,連一顆石蛋的她都能重新出世,還有什麼凌菲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