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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往事

    

番外:往事



    天空上方笼罩着一层灰黯的阴翳,低压逼仄,空气静谧凄清,似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积雪覆盖了整座山谷,银白一片,枯瘦的树枝和房檐下都挂着大小不一,长尖的冰凌,有如张牙舞爪的鬼爪。

    穿过冰凌后的冷风,吹到人的脸上更冷了。

    我怀里捂着包子,一瘸一拐的走在林间小道上,领口的白狐领裹了一层又一层,生怕冷风灌进去,把包子给吹冷了。

    遍地雪白中出现一点点绿意,被白雪掩盖的竹屋露出翠绿的一角,阿音正抱着药篓从后院的药田往屋里走,她看不见,走的很慢,冷风吹的急,打在她身形微微摇晃,宛如一朵风中摇曳,蓓蕾初绽的雪莲。

    这孩子原来只有十二岁,个子比同龄孩子矮了些,生的却雪白可爱,比我见过的女孩儿们都要漂亮白倍,性子也好,也不知道长大后会便宜哪家的儿郎。

    萧月疏对她宝贝的紧,把她捧在手心都生怕她被含化了,若阿音与他人成亲,只怕这人就得酸死。

    也好,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盼望着阿音早点娶夫,醋死那个老男人。

    自从被阿音的师傅救起后,我就在山谷外的镇上找了个宅子,厚着脸皮住下来,一来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二来我也想多看几眼阿音的师傅,她深色怠倦,眼下总有抹不开的灰败之色,青中透白,双目憔悴,每每瞧见阿音对她的担忧,我的心也被捏的死紧。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芳名。

    阿音。我忍不住唤道。

    阿音听到我的声音,抱着药篓子朝我这,踏着厚雪走来:周叔?你怎么来啦?

    昨晚雪大,不少农户的房子被压垮了,我来看看竹屋有没有事。我搓着手,眼神不停向竹屋张望,果不其然,窗边出现了她瘦削单薄的身影。

    阿音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别以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周叔是担心人,哪里是担心竹屋。

    我脸一烫,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窗边那个身影不知道何时消失了,我不禁松了口气,把还散着热气的包子递给阿音:我买了你们最爱吃的菜包,还热乎着,赶紧吃吧。

    阿音把药篓子放下来,双手捧着包子,笑嘻嘻道:谢谢周叔,正好我和师傅早上起来还没吃东西呢,我这就给她送过去。

    见她跑进去,我又不安的在屋外转了一圈,心里打鼓,上次见她对镇上这家包子点多说了一句,我就记在心里,一有机会就带点过来,我这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知道她是否喜欢。

    不一会儿,阿音又跑了出来:周叔叔,你还在吗?

    在,在呢!我忙不迭出口喊道,瘸着腿挪到她跟前儿,是不是包子凉了啊?凉了就别吃了,我下次去学,亲自给你们做。

    她摇着头:不是,师傅让你进去,说是有事要单独给你说。

    阿音抿着唇,说话声音也轻了几分,她有些无助的拉着我的袖子:这几天师傅的病愈发严重了,我害怕

    这个女人永远都是冷着一张脸,从来不会和我多说一句话,如今却这样把我叫进去我眼眶蓦的发酸,胸腔堵得慌,自己都恨不得抱着她大哭一场,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揉着她的脑袋:小孩子就知道胡思乱想,说不定你师傅只是和我聊聊机关暗器。

    阿音呆呆的低着头,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整理药材,听见我关门声,才抬起头来:坐吧。

    我讪讪的坐在那,手足无措的绞着手,用余光偷偷打量她,她比之前更憔悴了,双颊凹陷,脸色像个死人,没有一点儿生机。

    她叹了口气:你不必怕我。

    我我没怕你。我咽了口唾沫,心跳的剧烈。

    她就这么坐在我的旁边,屋里的药香充斥着我的耳鼻,恍然觉得这就是她身上的味道。

    我今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但阿音还小,双目失明,我死前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治好她的眼睛,这几月相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对阿音也很好,我想把她托付给你。

    手背上落下一滴滴冰凉,不知何时我的眼眶湿透了,眼前一片模糊,我用袖子粗鲁的擦拭眼睛,越擦越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她塞给我一张手帕:擦擦吧。

    我胡乱抹了一把,哽咽着嗓子:为何你不把阿音托付给萧月疏,他是她的师叔,比我这个外人更能名正言顺照顾她。

    她轻咳一声,淡淡道:我与萧月疏有过节,难保我死后他不会报复阿音。

    可萧月疏对阿音很好。

    你知道捧杀吗?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冷冰冰的表情,眸色却仿佛昏暗了下来,我怕的就是他会把阿音惯成一个不中用的瞎子。

    她冷淡的目光飘向窗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若你不愿,我自不会勉强你。

    不我没有!我双拳紧握,竭力反驳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照料一个孩子。

    她很懂事,也不会麻烦你,药理该教的我都已经教了,你需要的只是帮我教会她去适应这个江湖,她还小,不少道理我恐怕来不及告诉她了。

    我我仰头看着那个女人,她依旧冷淡着脸没有看我,只是目光中多了化不开的哀怨悲伤。

    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有些错愕的看着我,苦笑一声:我曾经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我的名字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配。

    不,至少至少你在我心目中是很好的我坚定的看着她。

    她突然伸出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心尖儿仿佛飘上了天,我傻呆呆的看着她,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她说道:萧星遗,我的名字。

    医毒圣手萧星遗,相传这世上没有她救不活的人,但十五年前,凌云宫宫主的丈夫龙渊遭仇家暗算,身中剧毒,便是萧星遗也没能救回来,从那以后,萧星遗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她继续道:帮我把阿音唤进来,我有话和她说。

    我木讷的点点头,机械的移步慢慢走出去,却在出门的那一刹那,出口道:若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她笑了,眉眼微微上挑,如冬雪融化,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死前对我这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笑容。

    阿音红着眼睛进去了,我坐在台阶上发呆,台阶上的雪浸湿了我的棉衣,但我已经丝毫不觉的寒冷,仿佛我的血液早在萧星遗对我笑的那一刻已经冻结。

    她是在半夜走的,走得时候很安详,嘴角微微翘着,似是想到了开心之事,走之前还一直嘱咐阿音要懂事听话,当然是听我的话。

    她的身体渐渐变冷,阿音抱着她的手臂低声哭泣着,哭得我也跟着她一起抹眼泪,最后我们两个人抱在一起痛苦,直到早上哭的我眼睛都肿的睁不开。

    阿音哑着嗓子说:师傅想火化,不想土葬在山谷里。

    好,我去找柴火。我二话不说,就往森林里走,我偷偷用衣袖抹着眼泪,还想哭,不知道是哭萧星遗这个人,还是哭我已经死去的暗恋。

    我背了一捆柴回去时,阿音正收拾好了包袱背在小肩膀上,她把头靠在萧星遗的手背上,眼睛肿的像核桃:我被人贩子拐走后,没过多久又落入到一个魔头的手上,她用幼童炼丹,因为我的逃跑,便用针刺瞎了我的眼睛,是师傅救了我。

    她把眼睛贴在萧星影的手背上,低声道:我想她,我真的好想她,我希望她能摸我的头,斥责我贪玩不看书,可是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提起她,我就又忍不住想哭。

    我们两个火化了她的遗体后,又把她的骨灰装进坛子里。

    阿音说:师傅想让我把骨灰撒在柳江,据说这是她遇见她心上人的地方。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有心上人吗?

    有的,师傅很爱他,也是因为救他,师傅的身体才一日不如一日。

    为什么啊为什么救人会让自己身体变差我不懂,阿音也不懂,她只是摇头。

    不如让我来告诉你。萧月疏从远处走来,扬声冷道,他淡漠的瞄了我一样,便径直走到阿音的身边,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搂在怀里,擦拭着她哭花的小脸,阿音别怕,师叔在这,你没了师傅还有我,师叔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师叔阿音委屈的抱着他。

    他轻轻拍着阿音的肩膀,他的眼里只有阿音,连死去的师姐都未曾问过一句,似乎这世上一切的人和事,他都不放在眼里,他关心只有他怀里这个宝贝。

    师姐当年为了救那个男人,不惜把毒血过到自己身上,可那男人最后还是死了。他冷哼一声,不屑说道。

    龙渊?我脱口而出,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这个名字。

    你也知道?他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呵爱上了有妇之夫,师姐这辈子还真是凄惨。

    师叔,别这么说师傅。阿音从他怀里抬起头。

    我只不过是替她感到不值罢了。他揉揉阿音的脑袋,亲昵的用脸颊蹭着她的头顶,我那里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你和我住的时候,也不用太过伤心。

    阿音一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看着萧月疏渐渐收缩的瞳孔,心底又是一寒。

    师傅临终前把我托付给周叔了,我们打算现在就走。

    我恐怕不能和师叔一起住了,不过我一有空还是会经常去看望师叔的。

    萧月疏的的脸上依然全无表情,他淡淡道:是吗?

    阿音用力点点头,拉着我的袖子和我站到了一起,我的眼皮反而这时剧烈的跳动起来。

    萧月疏转动着目光,冷冷的盯着我,看着他空洞冷漠的眼,我腿肚子又是一颤。

    阿音,他能给你什么!他说道。

    阿音抿着唇,第一次违背她的师叔:周叔是个好人,师傅的话不会错!

    他一个瘸子,根本照顾不了你!他握住阿音的肩膀,低声道,我是你的师叔,是你这世上与你最亲近的人,师姐病的眼花,若是她看走了眼,你怎么办?

    不会的,师傅不会错。

    我从来还不知道阿音竟是这般固执的一个人,她轻移了几步,挡在了我的面前:师叔,虽然师傅没有把我交给你照顾,可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叔,这点不会变的。

    萧月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苍白而美丽的脸,另一只空着的手一动,我只瞧见寒光一闪,想躲开,却避之不及,萧月疏的手法快的诡谲莫辨,我胸口间一阵钝痛,一颗银珠嵌在了我的胸膛上。

    阿音也听见了声响,她出声道:刚刚怎么了?我怎么听见

    她话语未落,我胸口一疼,咳出一滩鲜血,白雪的大地上顿时印上点点红梅。

    萧月疏不急不慢道:阿音,你师傅放心,我可不放心,我的师侄怎么可能交给外人抚养,你是我萧月疏的师侄,就应该待在我的身边,哪也不去,若你非要和他走,我也只能了断他的性命。

    萧月疏你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双膝跪了下去。

    师叔,你别伤他,我和你走就是了。阿音仅仅抓着他的袖子,脸上满是无助,她可能也想不到萧月疏会是这样一个狠辣无情之人,对她在乎的人出手。

    萧月疏满意的点点头,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啄了几下她的脸,又温柔的替她整理衣衫和头发,然后站起来,接过她的包袱,牵着她的手,俩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往谷外走去。

    我咬着牙,胸口疼得额上直冒冷汗,也跟着爬了起来,一瘸一拐跟在他们身后。

    阿音回头看了我一样,说道:师叔,周叔似乎受了伤,我要不帮帮他处理伤口。

    没事,死不了人,阿音大可不必管。他轻飘飘的说道,很是淡漠无惧。

    阿音却沉下了脸,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