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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无数次梦见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疾驰的越野车停下,我挣脱禁锢,飞奔扑进阿森怀抱,像童话里写的那样,从此幸福生活在一起。 而事实是,我们历经万难终于再见,他留给我的只有曦光中,绝尘而去的背影。 惊醒过来,周朗不在身侧,我赤足起床,扯开抽屉,红的绿的药丸分不清药效,抓起一把就塞进嘴,水也来不及喝,梗着脖子干咽下去,呆坐地板好久才缓过神。 搂抱膝盖,头深埋其中,哭了一会儿,想起去找手机,明明睡前放在床头,此时却不见了。 捂得温热的被子被我毫不眷恋地掀开,随枕头一并丢去地上,床垫被我翻移了位,摸地毯,看床底,翻箱倒柜的,动静大极了。 可没有,到处都没有,没有人在乎我。 我开始摔东西泄愤,绿莹莹的灯盏迸溅开,手按上去的时候,我觉得痛快又痛苦,抱着散落在地的被子,哭个不歇。 手机从叠层中掉落,鲜血滑溜溜,开了好几次才滑到拨号页面,一致的都是周朗给我的电话。 自他出差的日子,他每天都会抽空问我的情况,我都说谎了,我偷偷去工地看阿森,却骗他在家画图。 莫名我想到好久以前,生病那段日子,兄长握住我的手不停对我说:你要加油,等你好了,我就带你离开。记住,我永远都爱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我是否真的错了,我不该知道真相,只要是幸福,哪怕被蒙在鼓里? 我开始想念他。 现在是凌晨两点,他早睡了,我不想打扰他,不想他担心我,可是,狠狠锤了几下脑袋,可是我好难受。 我快要死了。 尤其再往下,我看见那串红通通未接电话,是我耍赖才留住的,没有一次,他打给过我。 生病这件事,既是弱点又是武器,兄长和周朗因此奔波cao心,阿森因此接受我与他见一面,它化作长矛,狠狠刺向的不知究竟是谁。 反复思量为何阿森不肯见我,从跳出来驱赶周笙,到那顿沉默的早餐,每一个细节我都不放过,往往后来,脑海中已经不再思考,只剩那双漂亮眼睛看向我时的样子。 我开始偷偷去看阿森,在新的工作地点,或许他是知道的,因为那个叫韦青的工人他见到过我,他叫了声嫂子,我转身便逃,狼狈得差点崴脚。 还有一次,我忘了带药,躲在墙角呢就开始呕吐,满脸泪痕,拿它示弱是一回事,真给他看见我这副样子是另一回事,我极力避开声源,路过我的背影时,声音还是停了一秒,接着若无其事离开了。 那天连周朗都听出不对,面对我的抽泣,他急得团团转,咳嗽了好几声,讲了好多软话才将将哄住我,我问他:我生病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哪有!怎么会!他说得好夸张,咳嗽一声接着夸:眠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我被哄得又哭又笑。 要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阿森怎么看也不看我呢?周朗惯会骗人,就像他回B市的日期拖了又拖,他呜咽:我也想早点回来陪你,但实在走不开呀。 有时候想,这样对他是否不公,好比你想吃桃子,老天给了你一个苹果,渴是解了,但你知道,你要的从不是苹果。 钱医生说这叫斯德哥尔摩。 如你所说,绑架犯折磨了她,将她处于危险,这本身就是错误行为,就算 我喃喃:可他对她挺好的呀。 她耸耸肩:就算这个绑架犯在其间施舍了一点仁慈,那又怎么样,能改变整件事的本质吗? 不能,同样,人质也无法改变她的心理了,她无比依赖绑架犯。 这就是心理学存在的意义,她说,我要做的就是将人们带回正轨。 正轨的意义,由谁定夺,谁是世上唯一真理? 钱医生失笑:我看周先生的担心是多余的,与我分辨的劲头已然不输从前。 从前,你没见过从前的我,阿森不记得,我也快忘了,梦里倒是常听见她笑,喜眉笑眼,没什么能打败她。 我更想见一见从前那个少年,趁我还有一点勇气。 故意落在出租屋的钱包这时派上用场,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跳出来时,我泼翻了咖啡,画中人棕了一片。 接起,一句喂被我说得颤颤巍巍,阿森的声音被电话压缩传来,显得冷冰冰:你的钱包丢我这儿了,有空过来取吧。 这才想起,我一星期没有去sao扰他了。 衣服挑了又挑,站在镜前抻直抚平,空荡荡,大得惊人,涂脂抹粉,方显人气。 车不敢再开,目标太大,打车到工地,正午阳光热人,阿森手抓钱包,立在门口等我,我身子虚,走几步汗便霖霖淌进颈子,擦拭去站定,发现阿森额头也有些许汗,浑身摸了摸,发觉帕子丢了。 不敢直视他,怕又看到那样绝情的眼神,低头伸手,谢谢。说着故意将伤口露给他看,偷觑一眼,他不为所动,钱包交给我,便离开了。 我悄悄抹掉眼泪,在春日燠热,令人昏聩的太阳下,等了一天,等阿森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下班的工人中时,猛然起身的我,眼前一片漆黑,扶稳墙才不至于栽倒。 你怎么还在?阿森面色晦暗不明,大约很忙没空喝水,嗓子哑得不行。 我挠了挠头,没有回答这个驱逐意味强烈的问题,而是讪讪笑道:我还没有吃饭 一旁的韦青跳出来打圆场:哎哎,郑哥你别不知道心疼人,嫂子等你一天了,带人去吃个饭,好好聊聊。 我翘首以盼地看着阿森,他不看我,目光投在远方,随后一言不发地走了,一点不意外,但我还是失落地低下头。 韦青安慰我:嫂子,你别怪郑哥,这些年他也不容易,唉我先走了。 晚上,站在小院复苏的枣树下,我回想起阿森的避而不谈,韦青的欲言又止,心头猛地窜出一阵火。 车一路狂飙,鸣笛四起。 很奇怪,生病以来我的记性一直差得出奇,可那夜头顶的星空,吹拂而过的风,和去到阿森小屋的路线,我记得一清二楚。 手电都来不及开,我循着记忆爬上楼,暖黄的光从门缝泄露,是最触手可得又最遥不可及的温暖。 不能放开他,我想,得把话说开。 受伤的惯用手被我攥紧砸在门板,砰砰砰,如雷般的敲门声贯穿整栋楼,对门有人出声骂,我置若罔闻。 直到门开,血液已经浸透衣袖,沉甸甸的,阿森见到是我吃了一惊,手抵住门,略皱眉看向我的手:你,怎么回事? 来得凶猛,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身体有一股血不停叫嚣:去见他,去拥抱他,去亲吻他,去向他诉说痛苦,祈求哀怜。 可当真见到他,我退缩了,手背到身后,像很小时候闯祸给他认错的样子,鼻子酸酸的,我拽了拽他的袖子:对不起,我 我该遵循周家小姐的规矩,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深夜叨扰,请您原谅。 但我说不出口,张了张嘴,眼泪蓦地掉下来,我趁阿森不设防,猛然抱住他。 我是个自私的人,明知道这样会将他弄脏,仍不锁好欲望牢笼,任它乱闯乱撞,他推不开我,我几乎歇斯底里,在他耳边哀求:我想你,阿森,我想你,你别不要我,求求你 像周朗曾求我一样,我用脆弱用无耻缠住他,只要他愿意再看我一眼,我什么都肯做。 屋门大敞,我们身子相贴,却一人在外,一人在内。 从来没有跌进过这么温暖的怀抱,热泪糊了一脸,有些话没有草稿,这么一瞬,就跑来我脑海,我咬牙哭诉道:你怪我当年给你跟阿姨带去苦难对吗,你给我机会弥补好不好,我会给你们很好的生活 原本安静听我说话的阿森忽然开始用力推我,我被推得跌倒在地,掌心蹭地,血流得更欢,他脚步似动,似未动,脸色煞白,低垂的睫毛一颤一颤:不,你永远弥补不了,你走吧。 对不起,对不起面部肌rou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走马观花般忆起到周家的一切,我疯狂摇头,狼狈又不体面地爬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裤脚,阿森,我尽力了,你相信我,我当初真的尽力了,可我没办法啊是我没用,你别生我的气 那种无法宣泄,只能通过自残来获得生的勇气的感觉又来了,指甲嵌进伤口,我疼得直颤,却抵不过看见阿森淡漠神色的万分之一疼。 他总是刻意逃避,不,他明确拒绝了我,是我偏执无边,可我还能怎么办? 我无计可施,拾起本行,搂住他精壮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污脏的手慢慢往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吧,我可以当你的情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谁都不会知道。 说着,手已经覆在他鼓鼓囊囊的性器上。 他一颤,握住我的手,我以为有希望了,没想到他说:松开。 我们面对面,他低头看我,在那双眼里,我好像看到了鄙夷,不耐烦,总之没有一点爱意,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做了婊子。 别人做婊子,为的是自己活得舒坦点,我做婊子,为的是一点虚假的爱。 真可怜。 仿佛又回到那夜,听到远远近近的钢琴声,吱吱呀呀的木梯,皮rou于静默无声的夏夜中放声大哭。 我抖了一下,松开手,望着一手的血,心想,真脏,难怪送上门也没人要。 浑浑噩噩朝外走,黑暗笼罩,我再次走进没有希望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