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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从州府后门出来,曹俊茂一路向北,来到一座旧屋前。屋前有一个水坑,借着月光可以看清水坑中倒映有曹府二字。

    这里是曹俊茂初到延州时住的地方,后来他成家新买一方宅院,这座小屋没再进过新住客。

    空置多时,整座房屋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遮去门窗原本的颜色,只有最里面那间房不是这样。

    曹俊茂还未走近时房间里隐隐透出光亮,但当他来到房间前,里面的光却不见了。

    曹俊茂一只脚才跨过门槛,就有一把匕首从门隙中闪出直逼他而来。

    有人在房间里。

    那人走上前,视线在曹俊茂脸上停留片刻后,收回了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

    男声响起:原来是曹大人来了,失敬失敬。

    曹俊茂问:不然你以为来的人会是谁?

    我以为会是哪个不慎误闯的过路人。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曹大人你,毕竟大人你把我丢在这鬼地方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我。男人语气嘲讽,似乎还挑了下眉。

    曹俊茂边没有回话,但动作不停,找出一根蜡烛点上。

    烛光些微,但已足以照亮这小小房间,房间被朦胧的光亮填满,男人的身形和面庞从黑暗中浮出来。

    房间里立着一个年轻男人,他身材修长匀称,是放在人群中挑眼的那种存在,他的相貌稍有些逊色,上挑的三白眼和外扩的颧骨为他添了几分不讨喜的阴冷之色。

    男人从曹俊茂手中拿过蜡烛放到桌上,自己在桌边坐下,双手抱在胸前,翘着腿,一派熟稔。

    曹俊茂看着他问道:你这几日有去过邓宅吗?

    没有,我一直待在这里。你来就是问这个?短暂不解后男人意识到了什么,邓宅出事了?

    出事的不仅是邓宅还有邓宅里的人,邓宅起火,邓亭文烧死在了里面。曹俊茂一边说话一边留意男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表情。

    男人瞳孔微长、嘴巴张开,意外的表情不似作伪。

    沉默了好半天,男人才又开口说话,他看起来好像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语气轻松甚至还有一丝快意:好啊,邓家算是死绝户了。

    曹俊茂收回目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最近风声紧,你躲在这里千万别出去,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会安排人送进来。曹俊茂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卷纸摊开在桌上。

    这是一份朝廷下发的通缉令,嫌犯名一栏中赫然有用红笔写的邓亭文三个大字,但旁边的画像却与曹俊茂夜会的男人一模一样。

    男人答道:躲风头嘛,我明白。想了一想,又问:大概还要躲多久?

    至少躲到怒河河堤修好。雨迟早会听,只要能解决河水外溢,灾情便会平息,上头来的人在水灾平息后就会离开,到那时这阵风头才真正过去。

    交待完要交待的事,曹俊茂不打算多留。

    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男人也不作挽留:夜深路滑,曹大人小心慢走。

    曹俊茂已经走到门外,但因为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

    薛长庚,曹俊茂第一次叫出男人的名字,你费劲心思奔波牵线,不惜以次充好赚差价,最后却分文不取,你到底图什么?

    薛长庚轻蔑一笑:怎么,曹大人现在忽然嫌那三万两银子揣在手里太重了?

    曹俊茂看着薛长庚的眼睛:一个没有欲望的人是很可怕的。一个令人害怕的人无法令人安心。

    薛长庚听出了话外之音,也明白如今曹俊茂是唯一可以庇护他的人。

    人皆有欲,我当然也有欲望,只不过我的欲望和大人你的不同,我所欲所图是家仇得报。薛长庚说。

    家仇?

    十六年前,我父亲在修造怒河河堤时身亡,是邓高义害死了他。

    一阵夜风忽至,烛火跳动,屋中光与影不断交错又分离,曹俊茂看不清薛长庚的脸,薛长庚也看不清曹俊茂的神色。

    风停后,曹俊茂再度出声: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简短的话后,曹俊茂回身向前走去,他身材肥硕,走得却极快,身影很快消失薛长庚的视野中。

    *

    深夜,驿馆东厨还未熄火,白气从罐沿蒸腾而上,独属于中草药的苦味弥漫在上空。

    周画屏在给宋凌舟熬药,在宋凌舟腰上伤口痊愈前,调养气血的汤药不能少。

    熬药一事交由下人来做即可,但周画屏还是决定亲力亲为,算是她对宋凌舟表示关心的一种方式。

    拿扇子对着小灶扇了足足一个时辰,药终于熬好了,周画屏将药罐里的药汤倒出到瓷碗里,端碗走出厨房。

    东厨在驿馆一层,住客房间集中在二层,周画屏需要经过长长的走道,登上楼梯再越过两个房舍才能回到她和宋凌舟的房间。

    夜深人静,周画屏走在路上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然而当她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有其他声音传来,距此不远有人正在说话。

    周画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宋凌舟和闻婷,他们站在走廊上,说话声刚好能够传到周画屏耳中。

    出于对闻婷深夜来寻宋凌舟的好奇,周画屏没有走过去而选择停下。

    闻婷和宋凌舟的声音沿着走廊传来。

    闻姑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向宋大人你表达我的感谢,你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

    闻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我相信任何一个人见到你今日的情形都不会袖手旁观。

    不,不是。闻婷摇一摇头,语气唏嘘,那日我被难民围追堵截,城门口那么多人,只有你愿意出面帮我。

    宋大人,这个算是我答谢你的礼物,还请你收下。

    这是?

    在宋凌舟发出疑问的同一时刻,周画屏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闻婷伸出手,她的掌心上静静躺着一件银质物品,月光稀疏,却在触碰时奇异地化作一团纯白净澈的光铺在上面,周画屏即使分辨不出那是何物也不由被吸引去目光。

    宋凌舟似乎也是如此,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在闻婷手上。

    闻婷说:这是我自己做的银锁,上面刻了顺遂无虞,这四个字也是我对大人你延州之行的祝愿。

    真诚最打动人心,亲自制作的银锁还有那些话语,让宋凌舟感受到闻婷的感谢是发自真心。

    宋凌舟说:那我便收下你的礼物。

    闻婷将银锁递过去,当银锁落到宋凌舟手中时露出微笑,嘴角虽只浅浅弯起但噙着的笑意确极真切。

    周画屏收回头,整个人隐在楼梯间里。

    周画屏收到的来自相貌方面的赞赏从未断过,她也自认为是不输于其他女子的倾城佳人,但就在刚才,看到闻婷微笑的时候,她的信心裂出缝隙,一丝自卑从里面滋长出来。

    倒不是因为周画屏觉得闻婷更美,事实上,闻婷只是中上之姿,面目清秀、身材纤薄,姿容全然无法与周画屏相较。

    但有一点,周画屏觉得闻婷胜她许多。

    面对宋凌舟时,闻婷脸上的神情是那样娇羞柔弱,毫不保留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看到这种姑娘站在眼前,任何男子都免不了会动心的,而她偏偏做不到这样。

    周画屏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

    大人,你们到延州来是有案子要办吗现在进展可还顺利若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又和宋凌舟说了会儿话,闻婷才道别离开,之后他们两人说了什么,周画屏没有听到,抑或是不想听进去,确定闻婷的身影远去至消失不见,她才从楼梯口走出来。

    药好了。周画屏推开才合上不久的门,走进房间里。

    她只得到一声轻嗯作为回应。

    宋凌舟坐在圆凳上,一手随意摆在膝前,一手支在旁边桌上,支在桌上的右手里握着方才闻婷赠予他的银锁。

    他垂着头,眼神停在银锁上。

    那枚银锁夺去了宋凌舟所有注意,周画屏从面前走过,他甚至连头也没抬。

    周画屏心里本就不是滋味,又感受到自己被忽视,不免生出几分气来。

    药汤放凉后药效减半,你快趁热把药喝了。周画屏抬高音量的同时刻意放大手上动作,药碗落下,发出咚的一声重响。

    宋凌舟这才抬头,放下手中银锁去端药碗。

    药碗从桌上到宋凌舟手里而后逐渐向宋凌舟唇边靠近,他看着像是要专心喝药,但眼神不断往银锁上瞟,显然心思还没完全收回来。

    见宋凌舟这样,周画屏再也压不住翻涌的情绪:看了那么久还移不开视线,你就那么喜欢闻婷送你的那只银锁?

    宋凌舟很是意外:你怎么知道这银锁是闻姑娘送的?想到周画屏是在闻婷离开不久后回来,又问,方才我和闻姑娘在门口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站在楼梯口。觉察到宋凌舟投来探究的眼神,周画屏又补上一句,我只是不想打扰到你们说话,才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宋凌舟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起来。

    一会儿?闻婷和他说话的时间可不断,周画屏宁可忍受端药给手臂带来的酸痛也不愿打扰他们,他才不相信,因为吃醋才说得过去。

    吃醋是因为在意,觉察到周画屏开始在意自己,宋凌舟异常欢欣,但他没有过多表现出来。

    我并不喜欢这只银锁,之所以看那么久只是单纯为闻姑娘的精湛手艺感到惊叹而已。宋凌舟将银锁推到周画屏那边,你要是喜欢就给你。

    周画屏看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银锁的全貌。

    如宋凌舟所说,闻婷手艺精湛,经她打磨雕琢的银锁即使在昏暗灯光下也熠熠闪光,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出自闻婷之手的银锁比一些匠人的作品要好上许多。

    近距离看到这只精巧的银锁,周画屏对于宋凌舟一直被吸引的事情也不再过分在意,毕竟她自己也不由自主被吸引。

    看了一会儿,周画屏收回目光,她清了清嗓子,将银锁又推回到宋凌舟那里。

    周画屏说:人家送给你,你给我算怎么回事,还是你自己收好吧。

    行吧。

    说完,宋凌舟拿回银锁。

    他没有将银锁收到贴身的衣物里,而是将其放到了靠窗的茶几上,一个显眼的地方。

    宋凌舟这一举动让周画屏十分满意,原本神情顿时舒展不少,只是因为心中别扭尚未完全消退所以脸还有点绷着。

    药要凉了,快把它喝了。周画屏再次催促,这次她的语气温和不少。

    宋凌舟赶忙端起碗:这就喝。

    药汤入喉,宋凌舟嘴里泛满苦味,但脸上却有笑意浮动,可见心情不错。

    放下碗后宋凌舟站起身,离开桌边走了几步后停下步子,唇齿间漏出吸气声。

    周画屏闻声回头:怎么了?

    宋凌舟向腰间指了指:这里有点痛。是他之前受伤的位置。

    伤口裂开了吗?

    可能是。

    过来,我帮你看看。周画屏把软被铺开在床上,示意宋凌舟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