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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章 恩旨(2900珠加更)

    

一百零七章 恩旨(2900珠加更)



    怎么连灯也不点。林辅生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空旷的宫殿将吱呀声荡漾开,显出深重的寂寥。

    他隐约看到一点烛光在黑暗中闪烁跳跃,缓缓穿过屏风走了进去。

    你与十年前,也没什么分别。林辅生见到她时便说。

    她在梳妆,一点点描摹着细长温柔的眉,眼里的唇角扬起看着他说:你长大了,第一回见你,才十五岁的年纪,也已经长得比我高许多了。

    他蹲在她身前,从她手中抽去青黛,替她将另一边眉毛也描摹好。

    艳丽妩媚的容颜如旧。

    我总也想不通,你连陛下的女人都招惹了,还要混淆皇家子嗣,却还是要摆出一副忠臣模样,不许我毒杀皇帝。淑妃轻轻说着,细腻动人的声音沉静安然。

    他低着头,良久也没有解释。本也是解释不了的,他将端进来的那杯酒递到她面前,里头泛红的液体摇晃着,在微弱烛火下泛着光泽。

    我从未喜欢过你。

    她喝下那毒的时候仍旧淡淡说着,林辅生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忽而她笑了,牵机药的效用来得快,她抑制不住腹痛倒在了他怀里,深红色的血从她嘴中溢出,素雅的衣衫上也沾染上了血红。林辅生扶着她靠在自己怀里,肩颈处也被她的血浸染。

    林辅生啊淑妃带血的手突然抚上了他的面颊,神色凄惨又似是解脱,你比我命好,还有回头路可走。

    嗯。他强压着心中的痛楚,死死抱着因为疼痛而抽搐的人,直到她在怀中了无生息。

    言渚见到林辅生全是是血走出来的时候,抿着唇看着跟来的侍者进了屋。

    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与她说上话,林辅生与他一道在空旷的廊道中走着,那日我跟着父亲第一次到行宫。

    他被父亲安排给太子做伴读,可是年龄渐长,他越发气恼林太傅加之于他身上的一切。他并不喜欢太子,却因为父亲必须成为太子的党羽,他也厌烦皇家储位争斗,林太傅却告诉他,入仕之后必得护卫太子。还有林筱的婚事,那时候她还小,林太傅便有意将林筱许配给太子,听说此事的林辅生又跟林太傅大吵了一架。

    正是春日胜景时,他们闹出的阵势大,许多人都知晓这父子俩闹了脾气,他坐在水池边气恼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环佩叮当声。

    他此前见过淑妃,只是那时候在宫中跟在言沧身边,见到淑妃也不免听到言沧鄙夷之语,从来也不敢多交集。

    小郎君跟太傅闹脾气了?她笑得艳丽,叫侍女端了些茶水点心来,堂而皇之坐在那处便开始赏景,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说了许多关于花草树木的事,温和从容,不知什么时候他卸下了心防,在她温言细语里,将诸多苦恼说了出来。他也不敢说得详细,但也能听出,是不愿受父亲亲族辖制的意思。

    小郎君还未长大,淑妃说得坦然,眼神里却有些许自怜,若是长大了,便能自立门户,那时候便不必受那些气了。

    娘娘长大了,便做到了吗?

    他这一问倒让淑妃失神良久,她又吃了一块甜糕而后纤长柔软的手指抚过他面颊,浅笑着说:娘娘没能做到,但我相信,小郎君会做到的。

    娘娘已经放弃了吗?

    淑妃静默了半刻才又笑了笑,递着一块甜糕到他嘴边,逗趣一般说:我福薄,大抵靠自己,是难以为继的。

    他是因为那一句相信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他们这样的人无时无刻不在为亲族门楣而活,既可以扶摇而上,也会被推着不得不走向不愿意的地方。

    等到他进士及第时,他又一次见到淑妃,她眼中的光彩比起三年前已经变化太多。他听父亲说过,为着子嗣的事,赵家跟淑妃着力了不少,只是未有成效。

    我想帮娘娘。

    这是当初在行宫他说的话,后来多少年,他想让她活得自在一些,可她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散去,最后还是什么都不剩了。

    是我找人救她出来的,林辅生缓缓说着,我那时候问她,若是她愿意,我此刻会想个法子让她假死,从此山高海阔,去哪儿都好。

    可是她不肯。言渚将话接上。

    所以他也不能强求,看着她一步步步入死局,也无力阻拦。

    有人迷途了,也回不了头,一死也算是解脱,她未曾反抗,想来自己也想明白了。

    林太傅如何了?言渚问道。

    父亲那样古板的性子,也未曾敢真正谋反,只是难免受连累,陛下已经允准他告老还乡了,他释怀一笑,我也要走了。她的话也是对的,我分明就是个贼子,当年若非陛下赏识,我无力摆脱父亲,可我最终还是背弃了陛下,如今也没有颜面留在京城,自请出京了。

    他话锋一转笑道:方才你又惹陛下摔东西了。

    你也就听得清这些事情。言渚斜觑了他一眼。

    是为肃远侯的事?

    他不语,算是承认。

    言沧现下已经下狱,恐怕最迟明日,也就该一杯毒酒赐死了。皇帝方才写下赐死的诏书,便抬起手问他,此番平乱功成要什么赏赐。

    儿臣想求父皇一道恩旨,他沉了一口气跪着说,赦肃远侯女作男身,欺瞒天下之罪。

    皇帝握笔的手滞住,神色已经露出不快。

    那是她的事,先为你自己求吧。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坚持拜下。

    皇帝看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叹了一声:你若真有这样的心愿,不如等你自己,将这份恩旨送到她手上。

    林辅生听着他所说笑道:陛下的心思也算是坦白了。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你迎她做皇后,传出去也算是千古佳话了。

    今日如此,你还觉得这宫墙里,容得下谁呢?

    林辅生闭了嘴,大抵因为淑妃,言渚此生只想远离这巍峨宫殿。

    我所珍视的人,该活在她自己的自在天地里。他想着那份明艳的笑容,只想尽全力保住。所以他所求恩旨,也只是想让她能有一日,做回自己。

    想来面前的人既不想要这个储君之位,又闹着要给人求恩旨,也怪不得皇帝生气了。

    嗯,大抵你们是会成事的。林辅生看着天边残月叹道。

    你倒是比我有信心。

    因为这世上少有你这样执拗不知好歹的人,也少有肃远侯这份情深义重,他轻笑一声,更要紧的是,两厢情愿。

    但愿,若是不能,她能好好活着,也比什么都好。他轻声说着,少见的沉静。

    陛下,见完苏将军之后您可就一直在叹气啊。内侍见皇帝盯着桌案沉思便想劝他休息。

    他也老了,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皇帝笑叹,而后又想起陆铭来,倒是陆铭占了便宜,也不知年老时是个什么招人烦的样子了。

    方才跟老臣说话时,他犹豫了一会儿随口问了一句:见到陆思音了?

    是啊,乍一看那模样,的确是跟陆铭相似,性情却是全然不一样,苏将军叹道,而后又精神起来,不过那杀人的样子,也能看出几分相似。

    一样的果决,却没有残虐之气。

    若说平常处事,你那儿子还有几分狂气像他,看上去也是个倔性子。苏将军笑道。

    是啊,也是一样不知好歹。皇帝冷哼说了一句,便沉默着思索。

    陛下,那内侍也猜到皇帝纠葛的事,捧上茶水轻声说,有件事,奴才有罪,未曾告知陛下。

    说。

    肃远侯离京之前,是有身孕的,内侍窥着皇帝神色一怔,不算是恼怒便继续说,后来奴才问过端王,肃远侯去辉州调兵之时,便因为劳累过度,小产了。

    皇帝将文书仍在桌案上闭着眼捏了捏鼻梁:他也不说。

    这样的事,端王也不好与您开口,内侍轻缓说着,他们也算是,尽心了。

    那是本分。皇帝冷着脸说,内侍也连声称是。

    伺候皇帝睡下之时,才准备放下床幔便见皇帝忽又坐了起来,长叹之后道:你明日去宣

    而后他又摆了摆手:罢了,不用找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