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滚!
六十六、滚!
从刚才又一次突然想起暖阳下那只蓝蝶死寂的尸体后,程望雪心里就无法控制地不安着。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啊。她不解。 周梅貌似对她介绍的人脉还挺满意,转了大半圈下来,细数她邀请过来的和实际已经见到的人,她觉得快差不多了。 微醺的表姐有些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抱怨了几句对这个活动上某些小细节的不满,但看到周梅就在附近,马上噤声。 不过待周梅走远些,罗芸就立刻继续了这个话题。 程望雪根本不想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但这不妨碍罗芸自顾自的述说。细碎的数落中,忽然蹦出句让程望雪感到既奇怪又被冒犯的话。 果然和你在一起以后,你的寒酸小女友也能来这种聚会。不过你就不怕两个女朋友遇到发生什么事情吗,真是胆子蛮大的 不要用这种语气讲林曜,再说林曜才对这种聚会没兴趣,我没请她过来,程望雪也注意到了,不知为何在场的不少人都以为自己和周梅是一对,今夜她不知道澄清了多少次,非常厌烦,而且周梅也早就不是我的女朋友,你不要乱说。 罗芸抬眼看了她一下:哦,你否认就算了,不过好像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程望雪没好气地瞪了表姐一眼,但心里有点发怵,仔细环顾了整个场地一圈后,看到没有林曜的身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可不希望林曜误会。 这时表姐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你的新女朋友肯定来了,刚才我还和她聊天呢,怎么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程望雪当即变得和那天意外见证那只蝴蝶的死亡时一样愕然,随即给林曜拨了个电话,才响了一下就被拒接了。 又打了次电话,依然被拒接。 她立刻冲出去,庆幸今晚没喝酒,把车开到合法范围内的最高速度,通向林曜的家。 下雨了。 都市夜晚的霓虹灯光,在雨水的冲刷下,透过车前方的玻璃,朦朦胧胧地闪烁着。恍惚中,程望雪仿佛又一次看到那天闪着诡异蓝光的蝴蝶翅膀和自己的手上沾惹的痕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功安全地开到林曜家楼下的,抬头数一数楼层,看到恋人家里的灯亮着,稍微放下一点心,快跑到她的门口。 用力敲了门,没有人开。 掏钥匙的手在颤抖,终于将其对进了锁孔,打开了门。 林曜正坐在床上,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她。 林曜的身上穿着条她没见过的礼服,脸上画了全妆。明显盛装的样子让程望雪立刻就意识到,今夜恋人确实参加了这场庆祝会。 难得装扮的恋人如此清丽,却显出某种仿佛不存在于尘世的凄美。没有时间理会心中立即升起的极端不详,程望雪冲到林曜的面前,唤她,然后弯下身子,想抱她。 但是还不待她触碰到她,林曜突然嗖的一声快速站起来,又以程望雪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和力道,拼命将她往门外推。 林曜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程望雪扒住靠近门口的那堵墙,才让自己没有被推出去。然后她也开始发力,抵着林曜仍然在推她的身体,往公寓内部走。 她看着林曜依旧面无表情、一片死寂的脸,害怕心里的担忧已成为事实:曜,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去参加了品牌Mei的庆祝会? 林曜没有回答。 程望雪觉得自己的恐惧几乎到达了巅峰: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谣传了?你不要相信。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果断地落在程望雪的脸上,但她根本没有给身体反应疼痛的时间,猛地扑到恋人的身上:曜,你听到什么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我和周梅的传言?都是假的,你要相信我,你听我解释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声音那么响,打得那么用力,甚至打出这个耳光的人都倒退了一小步,手掌火辣辣地疼。不过当然,和她小腹的绞痛相比,手上的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程望雪,你这个恶心的林曜想骂世界上最恶毒的话,但她恨自己吵架和脏话的词汇储备量太小,找不到合适的字眼,你这个恶心的人渣! 程望雪立刻哭了,她知道林曜一定以为自己出轨。可是她相信她能解释好的,然后林曜就又会像以前一样抱抱她,温柔地轻抚她的脸,为她拭去泪水:曜,你听我解释,你相信我 相信你?可笑。 你的誓言是伪证,情话像侮辱。 一开始就说谎有疤痕,又隐瞒姓名。 甚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随身携带周梅的手帕。 你当我傻的吗?我都没说为什么生气,你就知道是因为周梅,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心虚? 就连周梅公司里的那些人都早就知道程望雪和周梅在一起,这种事,果然只有当事人最后一个知晓。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因为她只是我的前女友,我没有程望雪拼命地摇着头,抓紧林曜的手。 那你说,去年你在法国出差,没和我视频让我等了一夜的那次,是不是和周梅在一起? 程望雪的脸上浮现出挣扎般的神情,她知道现在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不论实话或谎言,都只能更加深林曜的疑虑了。 她从没有想过,当时出于不想让林曜难过的小小不坦诚,如今要让自己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你说啊! 程望雪还是决定不再说谎:是的,可是 不等她说完,林曜猛地甩开自己抓着她的手,以恶狠狠的语气继续:而且你不但出轨,你还经常嫖娼,不把人当人,只当成玩物。你他妈是个恶心的嫖客,对不对? 程望雪突然愣住了,她不知恋人是从何得知自己曾于深夜在经历无法消除的孤独时企图用他人的rou体略微聊以慰藉,甚至有些沉溺于此的可悲。 她也从来没用过如此直白丑陋的词语形容自己过去的做法,她以为那只是和那些Omega各取所需的交换关系。她想过形容这些事最糟糕的词汇是招妓,是将那些人定义为妓男妓女的语言。贬低那些从业者的词汇,她可以几乎毫无负疚感地听别人说,但却从没想过那样做的自己是什么。现在被林曜这样说出来,她瞬间理解了自己过去做的确实是多么恶心的行为,而自己曾经是个多么恶心的犯罪者。 她羞愧地低下头,但一想到和林曜在一起以后,就再也没做过这些事,轻声呜咽道:我以前做过。对不起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再也没有过,我以后也不会再这样。我也没有出轨!我爱你!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才 滚。 林曜念出这个字,声音冰冷得她自己都不认识。 程望雪说爱她。 是吗?像爱一条恭顺的狗那样爱她吗?寂寞的时候想到她,不要的时候就不给任何解释地轻易失联几个星期。开心的时候抱着她说爱她,转身又能丢弃她和别人成双成对。最近一个月又不能正常联系和见面,当然不是因为她真的忙,而只是她又一次厌烦了自己,暂时需要换个口味吧。 林曜想起来,在一起后程望雪第一次失联的时候,自己竟然说过,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做她的奴隶也可以这种话。 程望雪总说要伪造体检报告很容易,罗芸也说他们全家都会去找某个为政府工作的医生。对她们这种享受惯了特权的人来说,生活中的一切,她们想要,就会得到。比如在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市区让大型烟火升满整片天空;比如在不想要小孩的时候轻易摆脱规定的束缚当然这种规定本来就反人类;比如无聊的时候用金钱收买他人的身体,随意发泄性欲 她们做这些事情,只因为她们能够做到,不用负责、毫无后果地就能做到。 难怪程望雪会对相貌丑陋、条件普通、成天一副没用样子的自己感兴趣,对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意摆弄的玩物而已。 程望雪玩她,和玩冷淩澌有什么区别? 被玩弄的自己,又和自己所鄙视的冷淩澌有什么区别? 林曜回想爱上这个人以来的一切。她渺小、她卑微、她战战兢兢、她如履薄冰、她患得患失、她摇尾乞怜,她一天到晚为了程望雪回不回信息就像个怨妇般哭天抢地。 是她递给她伤害自己的权力,是她允许她践踏自己的身心。 对乳糖不耐的她来说,奶油就是不利的。何止不利,简直有毒有害。而她现在就要把这颗毒瘤从自己的身上割掉! 滚! 林曜又一次强调这个字,用力推着紧紧黏着自己,仿佛真的长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她惊讶,明明今天下班的时候,就觉得累得快死,之后更是肚子和脚都痛得让她摇摇欲坠,现在居然还能逼自己的身体挤出更多的力气来推比自己高的人。 但是她失败了。 大概力气真的没有对方大,何况小腹依然剧烈地抽痛着。 滚出我的生活!她还是掰开紧贴着她的这个人,大声喊着自己的诉求。 不要你是不是身体不好?你出了好多汗,你看起来不大对,眼前的人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哭得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往日那副优雅美丽的样子,求你,曜,求你,不要这样!你一定要听我解释!我跟周梅,真的没什么。而且我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了我们以后在一起还没说出努力两个字,程望雪的工作用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她想忽视,林曜却从她的包里把手机掏出来。 程望雪居然也会乞求。林曜刚因对方的反应稍微惊讶了一下,甚至也许本能地心软了零点一秒,就看到那支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是周梅两个大大的字。 她真的太天真了。自以为获得查看对方其中一支手机的权限,就证明这个人愿意忠于自己。其实就像去过的情人旅馆私密性绝佳,还备有无香味的沐浴露这种周到的细节一样,一个人真心想出轨,自然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隐瞒。比如自己能看程望雪的一支手机,程望雪还可以有第二支、第三支手机不被自己看到。 林曜又想起她曾经收到程望雪送的太阳项链,觉得当时还沾沾自喜感动到泪流满面的自己实在太愚蠢了。 这个人这边厢和她一同观日月,那边厢就与别人一起赏雪梅。更不用提她动不动对自己的冷漠疏离。 谁要做她的太阳?她确实像个月亮,阴晴圆缺,全然不受自己控制。给她全部的光和热,能得到反射回来的,从来不稳定,全凭她的高兴。 她永远只能等她给,而要不到任何东西。 要不是那条项链还放在杜佳的家里,林曜真想立刻就扔过去还给她。 林曜将手机递到程望雪的面前,冷漠道:周梅打来的,你接啊。 程望雪拼命摇着头,依然哭着:你听我解释,你真的要相信我。 林曜冲到门前,开门把程望雪的包和手机都扔出去:你去接啊! 转过身来,准备冲过去把还在原地流着泪摇头的人也扔出去,却一个踉跄腹部剧烈的疼痛,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了全身,甚至连呼吸一口气都牵动着要痛了。 那个人见状过来扶她,正好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到门边,又立刻用门压着关了起来。 上了门的锁链,就算程望雪再怎么用力推,也开不了门了。 门外的人用力敲着,带着哭腔叫着林曜。 林曜突然惊叹,今夜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向来动不动哭泣的自己却一滴泪都还没掉。 程望雪一下下地敲着门,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解释清楚的,然后林曜会让自己把头埋在她的胸前闻她那令人安心的味道;抬起头的时候,林曜又会来贴着她的脸,再吻她。 接着她会解决好那唯一的外部阻碍,她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若干年后的某一天,当她们无意中提起今晚发生的事情,只会笑着说是个好大的误会。 可以做到的。 她跌坐在昏暗潮湿的走道里,继续敲着门,眼泪流下来与鼻涕混在一起,和被扔在走道地上的手机即使没有得到接听也在不停震动着一样的锲而不舍。 突然旁边的一扇门被砰地打开,一个怒气冲冲的邻居冒出来,斥责程望雪半夜在走廊里不知道干什么,哭哭啼啼,吵得人心烦;手机震了那么久都不接,害他在家里一直听到震动,恼得他睡不着。 程望雪这才拿起那支依然在震着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我有事,不要打我电话。 正欲挂断,电话那头传来周梅焦急的声音:刚才他回复我了,要你和我明天法国时间上午6点在巴黎戴高乐机场附近等,他会派人来接,然后8点准时见他。现在已经北京时间晚上11点多,如果你立刻让你们公司的私人公务机申请好飞行许可,然后马上赶到机场,还能来得及。 程望雪突然哭得更厉害了,她觉得自己可能很多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崩溃过:我不想去了,我现在不想去可以改个时间吗? 程望雪,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有事求别人。你要指望一个每天做巨额毒品生意、杀人不眨眼的黑帮领导人为你改时间吗? 程望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起身,快速给林曜发了一条信息,打算更具体的内容在路上认真编辑完再发给林曜,逼自己迈出步伐离开了恋人家的门口。 可以做到的。 等她解决完这件事情,她再和林曜好好当面道歉。林曜一定会听进去的,因为林曜说过的,林曜说,怎么可能会不爱她的。 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等她再回来找林曜的时候,等她下次和林曜见面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曜瘫坐在门的另一侧,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腹部的疼痛使她动弹不得。从门外不停传来的敲门声,让她今夜硬如坚冰的心差点要稍微恢复一丁点往日的过分和软。突然敲门的声音停住了,她收到一条程望雪发她的信息。 大意是道歉没有说明和周梅曾经的关系,但现在真的和对方只剩工作上的专业往来。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在为了两人未来在一起而努力。而现在因为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去法国,但一旦处理完,就会立刻回来找她。具体情况会在路上再发她信息说明。 林曜笑了一下,笑自己对这个人到底还抱有什么期待和幻想。 对方这种逃避的做法,都不知多少次了。怎么今天晚上还有空去和周梅出双入对,现在就必须立即出国?这未免也太方便了。而所谓的处理完立刻来找她,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概至少是十天半个月之后吧?还说为了两个人在一起而努力,努力的方式就是一个多月不说为什么,就不见面也不怎么联系吗?至于要再向她说明的具体情况,也只是这个人需要时间再想些新的谎言而已吧。 林曜没有回复,默默地拉黑了和程望雪有关的所有联系方式。 背靠着的门上突然又传来咚咚的响动,她吓了一跳,一瞬间竟然又有些期待是程望雪决定回来继续挽回她。 但不是。 因为听到了杜佳担忧的声音。 林曜勉强起身,开了门,一下子跌到杜佳的身上。 林曜,你怎么了? 我刚才和我女朋友分手了。还有我这次痛经超级厉害。 其实分了也好杜佳扶着最好的朋友,思索了片刻,不放心地回答,但我觉得你可能不止痛经,我觉得你一定病得不轻。现在你马上跟我去医院看急诊。 (虽然和内容没什么关系,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