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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宴饮没见过?岂会自降身价,来赴这等……”他话还未说完,听见不远处欢喜喧闹声,有些茫然,跟着探了脖子望过去。师爷也跟着回头,看清情形,不由一怔。熊熊燃着的篝火旁,人群极热闹地围着,中央站着的那两个人,面前已挤了再多出十只手也接不尽的酒杯。……岳渠排开众人,走到云琅面前。他仍吊着半边伤臂,完好的手攥了酒,扫了一眼云琅:“原来还记得有顿饭吃?”云琅老老实实挨他训:“记得。”“若不是这葡萄酿软绵绵的没劲,定然罚你三杯。”岳渠瞪他一眼,细看了看云琅脸色,又皱了眉:“不是又不舒服了罢?别总是只带个先锋官,你那议亲的对象呢?”云琅没绷住,咳嗽了一声。“当初闹着不要同小姑娘议亲,也随你了。”岳渠:“我等也并非古板到冥顽不化,只要你愿意定定心找个归处,这一项也不非要卡死……可好歹要找个贴心的。”岳渠蹙紧眉:“如今这是怎么回事?”“贴心。”云琅忙保证,“他待我很好。”“待你很好?”岳渠半信半疑:“你也不看看你那些亲兵——”岳渠话头一顿,错开云琅视线。岳渠用力按按眉心,有些心烦:“你那些亲兵……四处搜查,非要揪出是谁薅秃了你的兔子,你有时间便管一管。”云琅哑然:“是。”岳渠看了云琅半晌,没再问出那一句话。他原本想说那些亲兵的审讯手段,已不止惨绝人寰,绝非常人能调|教得出来。刀疤带了云骑潜出朔北,回京去救云琅,是岳渠暗地里命人放出去的。岳渠执掌朔方军这些年,只做了这一件忍不住的事,自然极清楚那群夯货的脾性。云骑是云琅一手挑出的亲兵营,除了回京救主帅性命,剩下的任何事都绝不会擅动,只听云琅亲自吩咐交代。以恶制恶、以杀止杀,死士的嘴撬不开,悬着的是全军人的命。仗打到现在,没人还会天真仁慈到觉得这些手段不该用。……可这些手段,云琅又是从哪里学会的?云琅这一身到今日也没养好的伤,除了当初那一处,又有多少是逃亡这些年落下的,多少是落在了那□□佞的手里?既然议了亲,议亲的那人定然是在京城,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岳伯伯。”云琅笑了下,“他烧了大理寺。”岳渠一愣,视线钉在云琅身上。朔方军养大的小兔崽子,看着没心没肺上房揭瓦,其实心思剔透得瞒不住,岳渠自然也早就清楚。云琅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倒不稀奇。“烧了大理寺……”岳渠眉峰拧得死紧,“那些人没找他算账?”“找了。”云琅点点头,“于是我们便一鼓作气,将禁军抢回来,枢密院也快了。”岳渠越听越愕然,慢慢瞪圆了眼睛。朔方军虽然远在北疆,却也不是闭目塞听,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他听白源隐隐约约提过,只是觉得京中再风云变幻,无非夺权倾轧而已,谁得了势,朝局都一样叫人心灰意冷,故而半点也不曾往心里去过。这些事……竟是两个半大的娃娃做出来的?亦或是这小兔崽子豁了出去,为了朔方军,不惜委身哪家的糟老头子——“他与我年纪相仿,很英俊。”云琅及时道,“又从小就认识。”岳渠松了口气:“那便好。”“既是从小认识,又年纪相仿,该算是两小无猜了。”一旁礼官笑道:“这位议亲的大人,少将军何不叫我们见见?”云琅最愧对的就是礼官,诚恳一拱手,继续道:“这位议亲的大人……还是我的大侄子。”礼官:“?”“你究竟哪儿来的大侄子?”岳渠早就觉得奇怪:“你还跟谁的灵位拜把子了?早跟你说过,纵然我同端王互相看不顺眼,可我毕竟也和他同辈论交,这般没大没小的事,我也要替他教训你……”岳渠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白源的话,心头陡然劈开道念头。……这念头其实早就有。当年端王还在,云琅动辄跑到端王府去住,起初是为了进朔方军,后来进了朔方军,跑得却反而更勤。端王家的孩子,书读得好,只是不善兵事,一窝子武将里头生出了个书生娃娃。武人大大咧咧惯了,有时难免拿此事打趣,端王还不及动怒,先惹恼的永远都是云琅。当初朔方军回京修整,几个欠揍的夯货去戏弄端王家的孩子,说要教他军中拳术,送了一套捉弄人的所谓“秘籍”送过去,里面写得却全是民间小儿嬉闹游戏、竹马弹弓之类云云。端王那个孩子脾气很好,翻看过后发现上了当,便放在一旁不管了。云琅那时还不曾执掌云骑,手下没有亲兵。知道了这事,赤手空拳一个人杀去军营,一拳一拳狠狠揍到了这几个混球肯认错,鼻青脸肿写了封告罪书。……那以后,再没人敢拿那孩子取笑调侃。他们几个将军还曾打趣,整个朔方军,只怕只有云少将军自己不知道自己对端王家的孩子有意。还有人撺掇,既然两个孩子这般投契,那小云将军又不喜欢同小姑娘议亲,倘若世子也有意,不如去请一道旨,就将人彻底领回家,当两个亲儿子养。谁知后来天意世事弄人。逃不开的夺嫡之争,血淋淋撕开家恨死仇。端王一系折了大半,云琅一个人自京城回来,命丢了半条,苍白安静得像是条游魂,要将命赔出去一样,一场接一场地打仗。打下第三座城,云琅昏死在马下,醒来后叫岳渠劈头盖脸痛骂了整整一个时辰。那一宿云琅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再回来时,便又好像与过去那个少将军没什么不同了。只是那天起,云琅开口闭口,就常常要提起个远在京城的大侄子。今日说人家温润谦和,来日又矢口否认,说分明是死犟欠揍。高兴时说人家最明事理,不高兴了便一口咬定,就是个讲不通的木头疙瘩。叫军医治伤时疼得不行,自己胡乱摸自己的脑袋,还要跟旁人显摆,说京里的大侄子就是这么摸的,一摸就不疼,百试百灵。……世事磋磨,世事磋磨。没人敢再多想,没人敢再做梦。纵然有心将那一团死结解开,可那两个孩子身边,却都已没有了能将人拎过来肆意教训的长辈。岳渠胸口起伏,抬起视线。白源说,那是“京城来的两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