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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候在外间,正准备去灭烛灯,忽听得“哈”一声冷然大笑。 屏息入内察看,只见重重床幔内,帝姬小小的背影微蜷着,一条手臂正在被褥里极快起伏。 荼白:“……殿下?” 幔中人影一僵,片刻,声音幽幽:“指尖有点抽筋,过来给我按按。” 荼白忙应声上前。 可是……指尖抽筋? ※ 褚怿这两日忙着派人收罗上官岫等人的劣迹,在朝中大造声势,以压下四叔褚晏杀降带来的恶劣影响,诚如嘉仪帝姬所愿,很是殚精竭虑。 殚精竭虑的后果,总免不了披星戴月,无暇他顾,等褚怿猛然间惊觉府上那位小祖宗的情绪不太对时,已是五日之后。 这日,弹劾上官岫之事暂且告一段落。 傍晚离开署衙时,忠义侯府派人传来消息,称明日端午,老太君希望褚怿能带着帝姬一块回侯府,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一个节日。 褚怿自然是应下,进帝姬府后,径直就去主屋寻人。 不寻不要紧,一寻后,头大如斗。 夜幕刚刚垂落,因入夏,云间还铺着一层淡淡丹霞,褚怿由丫鬟领入庭院里的一座六角亭前。 亭外残阳黯淡,亭内烛火烨然,嘉仪帝姬静坐在圆桌后,铺垫彩缎、点缀鲜花的桌面上,已摆满大大小小的各类珍馐。 她没等他,已径自开始用晚膳了。 褚怿眉微动,后知后觉,自己的确是有段时间没跟她一起用过膳了。 褚怿拱手,在亭外行礼。 亭中无任何回应。 伺候桌边的荼白低声提醒:“殿下,驸马爷回来了。” 嘉仪帝姬夹菜,眉不抬,唇不应。 荼白:“……” 褚怿:“……” 亭外风声渐急,地上斑驳光影飒然簌动,褚怿抬头,视线定格在那双低垂且冰冷的眉眼上,举步上前。 荼白忙示意外边那带路的小丫鬟去准备碗筷。 褚怿入内,看一眼桌上菜品——麻饮小鸡头、五味杳酪鹅、酥骨鱼、茭白鲊、金山咸豉、蜜汁豆腐……桌不大,人不多,菜品倒齐而复杂。 褚怿又看一眼对面那双冷冰冰的眼,在桌前坐下。 这时小丫鬟急匆匆把餐具备上来,褚怿拾箸,朝那盘蜜汁豆腐夹去。 对面人终于出声:“这盘蜜汁豆腐该是凉了,撤下吧。” 褚怿:“……” 荼白硬着头皮,上前把那盘一动都没动过的豆腐端走。 褚怿撩眼皮,又垂落,僵在空中的双箸改去夹鹅rou。 容央:“鹅rou也撤了。” 荼白:“……是。” 褚怿下颌微动。 亭外天色一寸寸暗下,对面人端坐在烛光中,一双半垂的冷漠眉目愈显傲然冶丽,褚怿敛眸,再次伸箸,去夹那盘酥骨鱼。 刚一碰上,对面人欲言又止。 容央盯着那双箸夹着的鱼片,忿然朝前一瞪。 褚怿神色不动,慢慢把那鱼片夹起,继而放入她碗中。 容央怔然。 “明日端午,侯府给殿下准备了长命缕、赤白囊,席间还有白团、筒棕、菖蒲酒,酒是奶奶亲自所酿,香甜爽口,细腻酿厚,殿下如有意,可随臣同往。” 褚怿单刀直入,开篇点名题意,一则完成老太君交代的任务,二则暗示明日自己可全程陪伴于她左右,聊赔近日冷落之罪。 然而对面人听完,并无半分动容之色,只差将“无意”二字写脸上。 褚怿:“?” 容央霜眉冷眼,继续低头用膳,褚怿耐着性子,看她要往那盘茭白鲊里夹,便又主动再给她夹了一箸。 容央默了默,然后一声冷哼。 褚怿知道,这一哼,就意味着火气并不是那么旺盛了。 于是微微噙笑:“臣还未曾跟殿下共饮过,愿明日能如愿以偿。” 容央阴阳怪气:“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褚怿似懂非懂,想到喝酒的目的的确是为陪一赔她,便点头:“嗯,在殿下。” 容央心道果然,往日里暗搓搓觊觎她也就罢了,而今竟想借着端午的由头把她灌醉后欲行不轨…… 呵! 容央冷嗤:“其实癞蛤*蟆吃了天鹅rou后,也一样还是癞蛤*蟆。” 褚怿:“???” 容央皮笑rou不笑:“将军说是吗?” 褚怿对上那双狡黠的眼,大脑飞速运转片刻后,终于若有所悟,唇角弧度继续上挑。这一笑,三分散漫,三分讥诮:“那也是吃过天鹅rou的癞蛤*蟆。” 有样学样:“殿下说,是吗?” “……”容央愤然瞪大眼睛。 烛火颤动,褚怿大喇喇夹菜用膳。 容央怒极,内心痛骂数声无赖至极、卑鄙无耻,把双箸往桌上一拍,怒而往外。 褚怿吃饭动作被迫停下,略蹙眉峰,舌尖暗暗舔过腮帮。 这气性……还真是大哪。 褚怿叹气,一时间无奈至极,然想到明日之约,到底还是放下碗筷,起身去了。 ※ 容央回屋,转头不见侍女跟来,反而是那男人步履沉健,如入无人之境。 立刻心惊兼火大:“我允许你进来了吗?!” “没允。” 褚怿神闲气定,撩开垂幔阔步走入内室,站定后,双手往胸前一拱,颔首行礼。 容央杵在床前,被这架势微微唬住:“你……干什么?” 褚怿抬眼:“赔罪。” 眼神亮而清。 内室的烛火燃得不多,寥寥微光环绕周遭,被他凛冽气场一压,愈呈黯然之势,容央蓦然就感觉他格外地英武起来。 反应过来后,又惊又恼。 他分明是在低头行礼,凭什么还这样高大? 转念又一怔。噫,他竟知道来低头了? 容央嘴角情不自禁咧开,忙别开脸去,平复片刻后,扬声道:“哦,你有何罪啊?” 褚怿双眼如炬,早把那一笑收入眼底,一时越感啼笑皆非,站直道:“侍君不周,兼……痴心妄想之罪。” 侍君不周这认识倒是很到位的,只是痴心妄想…… 说得这么直白,他就不害臊? 容央继续绷着小脸,缓缓在床上坐下,勾住一截披帛把玩:“你对我又无意,哪里来的痴心妄想?” 褚怿盯着那绞弄披帛的小手,答:“不能说无意。” 容央一震,眼盯过去,晶亮。 褚怿对上,刹那间竟也震了震,便垂睫。 容央眼神一错不错,不放过他一丝表情,越看越惊奇兴奋。 什么意思? 不能说无意,那竟是有意的? 只是这意…… 容央又板脸:“是‘见色起意’的意吧?” 褚怿扬眉,眼顺势抬起,表情越发精彩。容央自也知言语太直露,别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