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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央瞋目不言,巍然不动,官家森然道:“慧妍昔日是曾算计于你,但她心中之恨从何而来,你最是清楚明白!当年若不是她替你和亲,你岂有机会嫁给褚怿,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对朕、对皇后、对个曾替你蒙屈受辱的meimei大相指责?!” 官家愤然拿起一份奏折摔至殿下。 “这就是你所护之人抗旨的结果,你自己看看罢!” 容央被猛然摔在裙裾前的奏折激得一震,弯腰捡起来后,双手竟有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发抖。 吕皇后居高临下,静静观望着,半晌后,终于如愿地看到了赵容央脸上的错愕。 容央盯着奏折上的军情,一刹间,身如冰封。 ※ 跟大金开战的次年三月,忠义侯褚怿率二万褚家残兵抗旨守城,六日后,弹尽粮绝,关城失守,大金回绝大鄞朝廷提出的休战意见,破城而下,濒临黄河。 东路军已驻扎在冀州,一旦跟西路军会合,大金即可渡河南下,向汹汹黄水对岸的汴京城发动最后总攻。 一时间,朝野动荡,人心惶惶,弹劾忠义侯褚怿妄自尊大、贪功误国的奏章堆积成山。 不日,官家下旨,押送战犯褚怿及麾下将领回京候审。 ※ 烈日悬在头顶,一条黄土漫漫的官道上,官差押送着一队囚车行过。 这里是太行山最南处的边界,再往前走个三五日,即可改换水路抵达滑州。从滑州去汴京,快,则最多便只需六日了。 衙役瞄一眼树林上火辣辣的日头,不明白为何四月都还没到,这天就毒辣得像在烧火,不耐烦地谇过一声后,衙役招呼同行的解差停下来休息。 一列囚车停在蝉声起伏的树林里。 “都老实点啊!” 简单交代过后,两个解差跑去林里头方便,剩下的围坐树下,掏出酒囊、干粮来小憩。 有一人瞄了树下最前头的囚车几眼,提醒道:“这地方空得很,还是看牢点好。” 衙役无所谓道:“怕什么,再他娘的官大也是个屡战屡败的罪囚,还抗旨……本事没有,脾气倒大!” 衙役显然愤愤难平。先前人咳一声,道:“两万残兵打八万金军,能守么久,也够意思了,再说……” 蓦地压低声音:“不是说是守城的时候,给通判摆了一道么?” “不是通判,是传旨的内臣……”又一人探头过来,很是秘密地补充。 “苍天,这事情办得!”得知真相的解差唏嘘不已。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混入聒噪的蝉声里,褚怿坐在囚车中,缓缓睁开眼眸。 眼前是叶缝间漏下的丝丝清光,几绺枯干的发丝贴在干裂的唇上,风一吹,硌着裂纹扬起来。百顺被关押在边上的囚车里,隔着木栏看到这一幕,扭头朝树下道:“拿水来!” 树下的窃语声一止,领头的衙役不耐地瞥去一眼,旁边的解差低声劝道:“给吧,便是做不成侯爷,也八成还是驸马爷。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另一人点头,附和:“照刚刚老周说法,咱还是得小心伺候着,别回头把人逼急了,当真造起反来,你我……” 瘪着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衙役不屑至极:“老婆孩子全在官家眼皮底下,他要敢造反,老子头搬下来当凳子坐。” 说罢,翻个白眼,把水囊扔给最后附和的这位解差,意思不言而喻。 解差无奈,拿上水囊走过去。 百顺道:“给侯爷。” 解差皱皱眉,其实大伙对这位被押送回京问罪、大名鼎鼎的褚家大郎还是很有几分钦佩在的,奈何就如衙役所言,脾气太大,太冲,哪怕是个小厮,讲起话来也颐指气使,次数多了,他们这帮押送的人心里难免窝火。 分明是押战犯,又不是伺候祖宗。 压下点不忿,解差走至褚怿跟前,把水囊递过去。对方倒是爽快接了,没刁难什么,只是喝完以后,顺手就把水囊抛去了旁边。 旁侧囚车中,百顺麻溜地接住,仰头就是一顿猛喝,喝干后,这才扔回给解差。 “……”解差吞声忍气,转身想走,发现水囊的囊口空着,定睛一看,盖儿还在褚怿手上。 解差默了默,走上去。 “个,侯爷……”解差摇摇手上的空水囊,提醒,“盖儿。” 褚怿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黑睫压着眸,点点头,举起手里的东西。 解差没多想,凑上前去拿,手伸入木栏的瞬间,瞳孔一震。 树下堆人正赌着金军何日突破信德府,会师浚州,南攻汴京,一人押来一个日子,吵得闹闹哄哄。先前去方便的俩解差结伴归来,展眼朝树下囚车一看,色变震恐。 然而不及发声,围坐树下堆人已应声倒地。 远处二人倒抽一口冷气,双腿骤软,差点又要尿上一泡。 树下,褚怿扔掉佩刀,从衙役里搜来解开铁镣的钥匙,眼也没抬:“想跑就跑。” 声音是冲他二人去的。 二人眼睁睁看着他把铁镣解开,哪里还敢逗留,回神后,跑得命都不要。 褚怿扔下铁镣,转头,走向后面的几辆囚车,被囚的是褚家军中跟褚怿一起抗旨守城、最后中计丢城的五位将领,穿着屈辱的囚衣,散着枯干的头发,戴着冰冷的枷锁。 但此刻,眼睛里迸射着光。 说不上来是欣慰的光,还是辛酸的光。 褚怿把人挨个放出来,依旧是副冷漠脸孔,只声音斩截,是一锤定音的孤勇:“两条路。自己走,跟我走。” 五人闻声而笑:“褚家军,只认忠义侯。” ※ 四月初三,战犯忠义侯畏罪潜逃的消息传入京中,与此同时,大金东、西两路军会师于黄河之北,不日将渡河南下。 大鄞皇宫之内,一片哗然。 从战前争到战后的两派朝臣又开始在大殿上唇枪舌战,一派慷慨陈词,怒叱求和者的窝囊误国;一派冷嘲热讽,痛批主战者的匹夫之勇。 官家坐在高而冷的龙椅上,这一回,不再震愕得口喷鲜血,也不再困顿得痴痴惘惘,他只是平静坐着,木然地坐着,落寞地坐着,等底下众人争乏以后,寥寥开口道:“吴缙,你怎么看?” 刚跟一位主和官员争得面红耳赤的吴缙板着脸孔,毅然道:“召集各州厢军,入京勤王!” 官家沉默一会儿,又道:“范申,你呢?” 范申倒依旧是副云淡风轻的姿态,道:“弃汴京,退守金陵。”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主和一派虽然以他为首,但在他开口以前,尚只想到继续让利求和,而万万不敢直言弃城南遁。 刹间,一殿俱寂。 吴缙怒极反笑:“敌军尚未压境,就惑主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