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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就很可怕。他可不是热爱枪械的那类人。我和他生活了几十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关系很畸形?”“你说什么呢!”小卡尔站了起来,“迈克,打我记事起你就照顾我,你就像我亲叔叔一样。你和卡尔舅舅的关系挺不一般,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我们学校就很多……加利福尼亚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艾米丽常说,要是能过成你俩那样,谁还在乎性别?”“亲爱的孩子,坐下,坐下。”迈克尔苦笑,“我们这样好吗?唉,他有一些书,哼,他认定我这个没文化的农村人不会看,就大喇喇摆在书架上。其实我看了。心理学,哈!你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没有?就是说,在特殊情况下,受害人对加害者产生感情——他是受害人,我是加害者。因为我给他买新袜子和糖,给他几包咖啡,他就产生了误会——哦,他就是这么想的。从去年开始他就疏远我,提出分床睡。他搬到楼上去,也不怎么搭理我。我写封信,打个电话,去合唱团看看,他就骂我,嘲讽我……你不知道他那张嘴讲话能多伤人,我明明那么爱他……”他捂着脸难过地哭了起来。迈克尔?费恩斯如今是个脆弱的老家伙了!在小卡尔过来,拍着他的背安抚时,迈克尔擦着脸想,五十年前他可绝技没料到自己会变成这幅老弱不堪的模样。“他、他还和那个法国佬勾勾搭搭!我都记着呢!1968年他又闹着去巴黎看画展,在美术馆碰到那只可恶的青蛙。怎么会那么巧!他们老早就约好了!法国青蛙带着他的老婆,他老婆带着她的女友——世上哪有这种事!混乱的一家人。青蛙老婆冲他一个劲抛媚眼,邀请他去喝杯茶。他们一群人用法语嘀嘀咕咕,我只能站在那看画。就我一个人在看画!全是圈儿啊线啊点啊……像小孩儿涂鸦。看画分明就是他的借口……他就是为了和青蛙鬼混!”“说出来我心里舒服多啦。”迈克尔拍拍小卡尔的胳膊,“我想通了,我老了,他却依旧风度翩翩。他甩掉我,那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就治愈了。我在这儿也挺好,放放牛,听听歌,自由自在。这附近老头老太挺多,我再去交几个新朋友……别笑!我是认真的!你要真当我是你亲叔叔,就让你弟弟打听打听我的退休金和保险怎么办。我手头就剩下一点点钱,还不够买台二手拖拉机的呢!”如何处理跨国的退休金和保险还没着落,小卡尔急急忙忙地跑来,告诉他大事不妙。昆尼西生病了,全家人都急得要命。“舅舅声称要改掉遗嘱,”小卡尔复述,“不让你做遗嘱执行人了!”“我本来也不想做!”迈克尔在门廊走来走去,“他病了?怎么了?一准儿是他忘了服药……”“你回去瞧瞧他吧!”小卡尔恳求道,“求你了!迈克叔叔,卡尔舅舅死活不肯去医院,我mama急得病倒了!看在我mama的份上——”这肯定是骗人的,迈克尔心知肚明。但没有办法,他已经不适应家乡的气候和空旷的原野,他想念慕尼黑热闹的街道,圣玛丽安广场的木偶戏,口味醇厚的黑啤酒。而且,迈克尔想,他一辈子的薪水都在昆尼西的户头上,他可不能便宜了可恶的大学生!拿到钱他就回美国,找个地方,比如纽约,买个小房子颐养天年。这次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同昆尼西“掰了”,他要先下手为强提出分手,为了美利坚的尊严!冲啊,老迈克。不到一天功夫,现代科技将他送回了慕尼黑。伊洛纳开车接他,“迈克,见到你实在太高兴了!我们谁都搞不定卡尔舅舅,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他老吗?你跟他上街试试!”迈克尔看向窗外熟悉的风景,“——他怎么样了?”“今天能坐起来啦。”伊洛纳笑道,“我们没告诉他你回来了,他好像有预感,清早就非要起来看电视。”“今天有球赛。”“没有。”“肯定有,你们最好看看英超的比赛安排。”“你们呀!”午后的街道安静极了,就像几十年前那样。几只巨大的灰色鸟儿在花坛周围走来走去,不停地啄食石头缝隙中的草籽。迈克尔下了车,昆尼西的房子前,他种下的玫瑰悄然开放,香槟色,昆尼西最爱的颜色。“我回来了。”迈克尔从老地方摸出钥匙开门。客厅里响着电视机的噪音,足球解说员激动地尖叫着。他看到昆尼西坐在沙发里,阿登三世卧在他的脚边。狗儿听到声响,迅速抬起头,摇着尾巴迎接迈克尔。“甜心,”迈克尔揉揉阿登三世毛茸茸的脑袋,悻悻地走到沙发旁坐下,“——拜仁赢不了。”“拜仁是冠军。”昆尼西说,双手放在膝头,手指关节泛着淡淡的红色。“……对,输的人是我。”迈克尔叹气,拉过他的大学生亲了一下。尾声迈克尔和昆尼西去过很多地方,但很少再去特意看一看莱茵河。每逢春天,迈克尔会独自前往美军士兵公墓,为蒂姆扫墓。昆尼西则去往另一片墓地,探望长眠的埃玛。这是他们的默契。“这条河比原先干净多啦。”迈克尔找了个长椅,“你看,船。”“我不是很喜欢莱茵河。”昆尼西说,“但我死之后,记得把我的骨灰撒到这条河里。”“胡说八道。”“你可别想什么‘合葬’,太rou麻了——”“唔,我就是这么想的,因为咱们结过婚了,结过婚的两口子,死之后就要埋在一起。”迈克尔望着巨大的客轮缓缓驶过,“我不希望我的骨灰撒在河里……怪冷的,不是吗?”昆尼西轻笑,从迈克尔的背包里拿出那个勋章盒。“这是把挺漂亮的枪,对吧?我没有鲁格,来不及了,mama没时间为我定做一把。我在黑市上见到这把枪……那个时候我很痛苦,每天都是煎熬。我准备好了,家里打扫干净,食物就够礼拜五的晚餐。吃完之后,我就离开。遗书我写好了,房子和我全部的财产都留给夏莉。可我没想到……”“你来了,像个傻瓜似的,缩着肩膀盯着一个女人发呆。”“我没有——”“行啦,总而言之,你救了我。”昆尼西抚摸手枪,“我没办法杀了你,虽然你干了坏事。”他站起身,用力把手枪丢进奔腾的莱茵河中,接着是八枚子弹,最后是那枚铁十字勋章和半块兵籍牌。“我恨战争。”他望向迈克尔,蓝眼睛依旧如五十年前那般闪闪发亮。“我得承认,你说的对。”迈克尔也站起来,拉住昆尼西的手,“不过,战争让我认识了你。所以我不后悔。我认输了,卡尔。我并没有真正地成为战争的胜利者——从莱茵河畔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这场仗我就输了,输得彻底。”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