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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抱病在此,身体越养越差;伯爷在京中事忙,三月半年也未必会来。夫人早年嫁入伯府时,便与娘家闹得僵透,父母都不认她,徒叫丹陵人看笑话。一手抚养夫人长大的祖母也早早过世,据闻,老太太还是被夫人气得心疾发作,一时没救过来才走了的。 难得有来客,夫人碍于名声,也无法招待。说夫人是孤苦伶仃,也不为过。 “是,奴婢这就去回绝了。”丫鬟说着,抬脚正想走,门那头却传来一道男子嗓音,“谁敢将流言蜚语传到我的头上来?你何必担心这些。” 原来是段准不请自入了。 他身形高大,人穿过庭中的薄雪时,便如黑压压的松柏一般充满威慑力;披一件乌羽的大氅,领口敞着,露出一截暗挑银丝的云领。 京中人常说,小侯爷段准,喜怒无常,执掌生杀。他常伴君王之侧,出入宫闱尚且毫无阻碍,更何况是肆意进入这一处无人看守的小小院门? 阮静漪见他不请自来,便叹了口气,说:“的确,谁也不敢闲话小侯爷的举止,不然怕是会掉了脑袋。可我无能,不过是一介病妇,怎堪流言蜚语?” 段准剑眉微折。 他二十八岁,只比段齐彦年长三岁;虽是叔辈,但说是段齐彦的同龄人,也相差无几。 “你的性子变了许多。”段准说,“你从前可不在乎这些。” 阮静漪苦笑起来:“是吗?我倒是一无所觉。我每次见到小侯爷,不都是这幅样子?” 段齐彦携她到访本家时,她才会与段准碰上面。兴许是年纪相近,段准和她多说了几句话,有一次,还问了她如何弹。那是阮静漪拿手的琴曲,少女时常自弹自乐。嫁做人妇后,段齐彦嫌吵闹,她便不再弹琴了。 段准的眉皱得愈深:“我说的是更从前时。” 说罢了,他转开目光,又道:“不说这些了。你身子不好,但丹陵的大夫都医技不精。你叫丫鬟收拾行李,我安排你回京城去。齐彦那边,我自会去打招呼。” 阮静漪摇了摇头。 “不太妥当。”她没说什么缘由,只这样回绝。罢了,又叫丫鬟回了屋里,取出一道匣子,递给段准,“先前七叔赠了我一双明珠,那时我病重卧床,没有回绝。人醒了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还是将明珠还给七叔为好。至于养病的人参,我便收下了。” 段准的瞳眸中,跃起一丝噼啪的火星子。 他在京中常伴圣侧,权势在握。他送出去的东西,竟被退了回来,想必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看你这幅模样,是打算稀里糊涂就这样过一辈子了?”段准问她。 “不这样过,又能如何呢?”阮静漪自嘲地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眼角的疤。 剜去泪痣的那一刀,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狰狞的伤口。她从来爱美,每每看到镜中的自己,便自觉毁容,黯淡万分。可即使如此,她也没后悔过拔刀剜痣的举动。 比起毁容,她更后悔的是自己这一生的糊涂——没察觉到继母与meimei的异心,将母亲留下的家财尽数交出;受到meimei的挑唆,用不光彩的手段强嫁段齐彦,为此被父亲扬言断绝关系。祖母病重,她却听信了继母之言,不闻不问,只顾夫家,结果连祖母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当真是糊涂至极。 但阮静漪却没有为自己多言,披起斗篷,便转身回屋去了。临走之时,不忘吩咐奴婢:“代我送小侯爷出门。我身子不便,就不奉陪了。” “……你等着我。”段准皱着眉,对她的背影说,“你可别糊涂了。等我回了京,就会盯着齐彦那小子,叫他多来瞧瞧你。” 回答他的,是房门合上的嘎吱声音。 这是段准最后一次见到阮静漪。 四日后,一辆马车轻辕带雪,穿过一片素白的丹陵,停在了伯府别院的门前。 清远伯段齐彦,携着一名清幽窈窕的女子自马车上下来。 这女子步伐如莲,娉婷秀美,身上透着霜雪一般的无暇静好,宛如一枝傲骨自成的寒梅;眼角一颗泪痣,更添柔婉。她身着丝锦,外罩华袍,手腕间佩一双嵌红宝的金镯,显然生活优渥,富贵不缺。只是这金银不符她的冰雪天质,去了反倒更合适。 段齐彦为她掌着伞,二人一道走入院中。他本就是名满丹陵的美公子,一身风骨如玉。与这女子走在一块,很是天造地设,犹如璧人。 坐在窗前的阮静漪瞧见二人的身影由远及近,便冷漠地侧开了头。 “静漪,你meimei挂念你,我特地带她前来探望。”等瞧见静漪时,段齐彦一边收伞,一边说。 雪从伞面上落下来,一片簌簌的白。 段齐彦身旁的女子,正是静漪的异母之妹,阮秋嬛。 “jiejie,你身子可还无恙?”秋嬛步入房中,眉目间有一丝忧虑,见者生怜。 段齐彦不忍见她如此,低声劝慰秋嬛,“你jiejie自有大夫照料,你不必挂心。你适才没了孩子,不可动了忧思。” 闻言,秋嬛的神色一阵黯淡,阮静漪则面孔一僵。 “孩子?”她扯了扯嘴角,打量着自己的meimei,“秋嬛,你丈夫过世多年,你哪里来的孩子?” 秋嬛的神色微微慌乱。 “不…孩子……已经没有了……”说着,秋嬛便略有垂泣之态。 段齐彦皱了皱眉,说:“静漪,先时忘了与你说,秋嬛早不在孟家待着了。她一个女子,没了丈夫,被打发回娘家,多少会被人指点。我想京中也常有寡妇再嫁的,风气开明;你又一个人在府中,多少寂寞,就将她也接来,一道作伴,也算圆了你们姐妹情谊。” 阮静漪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刷白如纸。 “段齐彦,你…你……” 她张了张嘴,只觉得耳中鸣潮如海。 “阮秋嬛,段齐彦,你们怎可如此待我?!”阮静漪用尽气力,怒斥道。 秋嬛的眼中微浮起一层雾气。她似乎很是羞耻,有些倔强地道:“是我不好,jiejie怪我,也是应当的!我都受了。” 明明已嫁过人了,秋嬛却依旧有着少女之姿。这般倔强的姿态,反倒更惹人怜爱了。 段齐彦放冷了面色,说:“静漪,是我想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