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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衣服剥光,推到水潭里去,他是什么王来着?” 漠狄王胡子翘起,听他们肆无忌惮地招呼着过来扑杀他,何其大话!精神抖擞的老人家将一个人扔砸出来后,后脑勺被一团马粪砸到。 漠狄王气得发抖,跳上马追杀他们:“老子听得懂你们大魏话!” 这一百个年轻郎君们不慌不乱地拍着马屁,一下子如鸟兽散,各个潇洒逃命:“妈呀,那个老头子说大魏话,吓死我了! “不打了不打了,原霁你上!” 战事严肃,死伤过眼,却被他们闹得如同儿戏一般。 漠狄王浑身无力,硬生生被气笑。 — 薛师望所领的马贼一伙人,加起来也不过一百来人。一百来人,在战场上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这伙人得到薛师望的传讯,策马立在沙丘上方,盯着下面青萍马场上的战事。 他们原本也想杀进去相助大魏,但是看了半晌,发现下方战争有原家七郎的指挥,自己等人下去,只会冲乱节奏。 他们凝视着下方,讨论半晌后,才派出数人画了面旗帜,扛着旗跑向马场。 他们边跑边喊:“原将军率五万兵来援,原将军亲来——” — 钢刀相撞、旗动鼓鸣,耳力敏锐的人抬起头,看到了沙地上跑下来的人和旗帜。原霁反应极快,立时招呼:“束翼,我二哥来了,你带兵去接应!” 常年和凉州军作战,漠狄军队中自然有听得懂凉州话的。 漠狄军一听五万大兵,就开始慌乱。 漠狄王奋力稳住局势:“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哪来的五万兵?原让要守玉廷关,根本不会派人来这里……谁又砸我马粪!” 砸他的人,是翻上马背、浑身被血和泥污所染、却笑容戏谑调皮的原霁。 少年郎笑嘻嘻地看着他这个老头子半天。 原霁忽然一改口音,说了一口字正腔圆的漠狄话:“你们大王才是哄你们!你们听着,我是原家七郎,我人在这里,我二哥当然会来援助!” 原霁对震惊的漠狄王扬一下下巴,颇为自得:身为凉州好儿郎,谁还不会说两句漠狄话了? — 明月照江山,关幼萱行在最前方,苦哈哈的司仪和宾客们或骑马或骑骆驼,跟在后方。 原让不让他们这队人再深入了,恐遭遇敌军。原让时刻关注着战事,头顶的侦查鹰们拍着翅膀,在寒夜下来回盘旋;关幼萱则和其他人一起眺望,等待原霁。 时辰一点点过去,离戌时三刻越来越近,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声变大,几乎掩盖不住。 关幼萱不理会那些,金黄光氤氲,她绣着雀鸟云纹的深红裙摆铺在骆驼上。骆驼载着她登上沙丘,她向暗黑的遥远望去。 许久许久后,从远而近,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地震动声。城震有声,他们一起抬目。 银河如带,悬挂天际,山丘沙河一重又一重。天上明月如从水中打捞而出,空气中流窜着越来越近的血腥味和杀伐气息。 所有人屏着呼吸,看亮晶晶的水洼上,银色水光飞溅,众骑士踏河而来,英姿勃发! 铁马巍峨破云,黑甲嶙峋穿山! 离去时百人,归来时千万。月光下,胄甲铜盾森森,原霁沾着血点的脸孔、英俊的眉目在黑暗中清晰起来——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自古功名,独属少年。 隔着山川丘陵、银光清湖,沙尘滚滚,一身黑红戎袍、沾染血污的原霁翻身跳下马。 背着光影,彪悍不羁的小野狼一脸汗污血渍,他牵着棕马笑起来,露出白牙。清风徐徐,关幼萱捂紧自己的心口。 她面颊绯红guntang,想:夫君未免太好看。 而自己心跳的声音也未免太大。 关幼萱发怔了一会儿,好像才想起来一样,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骆驼。她仰望他,向一身血的原霁跑去,清脆喊他:“少青哥哥!” 原霁目中的森冷便都温和了下去,心口灼烫的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也复原。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紧赶慢赶,到底在赶什么,怕失去什么。 而今看到她穿一身嫁衣向他跑来,原霁心中浮起说不出的高兴:定是他第一次打了胜仗,他太激动了。 天地阒寂,司仪的朗声打断沉默:“吉时到——” — 盛大的原小七郎的婚事为了不耽误吉时,只能在城外二里外的沙丘上举办。 原霁身上的血袍未换,众人犹疑时,关幼萱怕他们的犹豫误了吉时,连忙道:“不要紧不要紧,婚服不也是红色的么,都一样!” 众人便都笑,揶揄:“小娘子等急了。” 关幼萱满颊酡红,拉着侍女躲开众人视线。待没人看她了,她悄悄打量原霁,见原霁正低头看她。 原霁伸手就掐了她的脸一把,坏笑道:“你就知道吉时!” 他们还是像小孩子一般。关幼萱笑吟吟望他,原霁咳嗽一声,觉得自己一身污脏不配她。但他往旁边挪一步,小娘子跟上他一步。 原霁再挪,关幼萱再跟上。 原霁望天。 他便站得笔直不动,等着司仪继续主持婚事。他立在沙漠上,目光平视前方,一脸严肃,嘴角却忍不住轻轻勾一下。 他努力地将唇角拉直。 “敬天地——” “敬父母——” “十步”呼啸着在黑夜上空盘旋,原霁和关幼萱跪在天地间,按照司仪的指引向四方叩拜。沙漠夜间的寒风冷冽如刀,但此间肃穆庄重,无人觉得冷。 沙尘遮天蔽月,军人们肃立相候,赞者唱祝词,傧者引二人对坐,共饮合卺酒。 围观者中,原让代替了原霁父亲一职,勉励两位小夫妻婚后如何互相扶持,不可生怨。原让自然没来得及询问青萍马场的战事——但原霁领着一万兵马回归,本身已经告诉他答案。 蒋墨则和原家人站得泾渭分明,与满堂恭喜不同,他神情不虞。原霁胜利归来,于众人是大喜,他却觉得遗憾。 可惜了。 关玉林伤怀又感动地看着乖巧的女儿终于嫁出去,裴象先满意颔首。裴象先落后老师几步,向身后一人吩咐两句。 于是,当原霁和关幼萱饮完合卺酒站起来时,天边“砰砰”几声巨响,燃起了烟火。 众人吃惊,一同仰头去看。 裴象先笑着解释:“烟火是师妹出资、托我备下的。出城前我与放烟火的人说好了,若是城外没有消息,烟火便按吉时来放。若是有其他缘故,我会另行通知。 “小师妹和七郎喜结良缘,是我两家盛事。可惜师妹游学在外,不能亲临祝福。烟火便聊表心意了。” 关幼萱立刻乖巧的:“师姐真好!我明日就写信去谢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