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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一阵吵嚷之声,望去,果然见一队兵马疾疾入城而来,看周围人行礼的架势,正中那身着铠甲骑在马上的肥硕男子,便是秃发磐无疑。 秃发磐五十多岁,鹰目方面,比我想象中精神些。他神色阴郁而急躁,显然因战事不畅大为恼火。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斥责左右,入城后,直往宫殿而去。 在这般荒凉之地的小城里,所谓宫殿,其实不过是做得好些的房子,与淮南乡间富户的院子差不多大。所以,自然也不会有多么复杂的防备。 我在外头转了转,循着一处稍矮的墙,翻入墙内。 这是一处后院,寂静无人。我循着墙根潜行,未多久,只听前方人声骤然热闹,从隐蔽处瞥去,正是前堂。 可惜秃发磐这贼人着实怕死,连接后院之处也布了卫兵,我这身装束恐怕难以混入。 忽然,我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似乎有人摔了杯子,接着,怒骂声起,夹杂着女人孩童的啼哭之声。未几,一个鲜卑女人抱着幼儿,从堂后快步走,朝后院跑去。 我心里有些遗憾。若是有人摔杯为号,临阵谋反就好了,可省去许多事。 不过这宅中有眷属,着实是意外之喜。 我跟着那女人离去的方向,果然,侍婢进进出出,似乎在拾掇物什。 一个小婢正捧着一只碗,朝后堂走去。鲜卑女子的打扮与中原殊异,额前饰以垂帘般的步摇,走起路来如细柳遮面,甚是好看。 我看了一下她的身量,再看看我的,似乎正好。 ***** 碗中所盛之物是灵芝汤,秃发磐当真爱惜自己,这般时节也不忘进补。 我低着头,小步趋往堂上。卫士并未阻拦,让我入内。 堂上坐着好些人。上首案前的自是秃发磐,他没有卸下铠甲,盘腿而坐,颇是盛气凌人;两边下首则坐了好些人,看上去都是手下首领。其中左上首的人看上去颇为年轻,一双眼睛深而锐利,神色淡漠,似与旁人不同。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汤,走到秃发磐案前。 这汤碗自是被我加了料,为防卫士让我试饮,只抹在了一边沿口。我将碗摆好,只要秃发磐拿起,喝上一口,就算我后面无从下手,他也会在一个时辰内暴亡。 但他没有碰,甚至没有看。 说实话,这堂上的气氛着实有些出乎我意料。 外头战事正酣,此地乃主将议事之地,当十分热闹才是。然而并无谁人说话。 秃发磐与下首几个人对视,过了好一会,才缓声说了一句,似在问话。 有人答了一句,甚为简短。开口的是那个年轻人。 我才从案旁离开,突然,秃发磐用力一拍案上,灵芝汤登时从碗中洒出。我吓一跳,忙躲向一旁。 只见秃发磐怒容满面,指着年轻人大骂。 年轻人不为所动,看着他,脸上挂着冷笑。下首众人亦不闲着,似在争论什么,语气激烈。 秃发磐将案上的碗拿起,掷向年轻人。年轻人朝旁边一闪,堪堪躲过。 堂上登时剑拔弩张,有人大喝一声,拔刀朝年轻人砍过去,可还未近前,已有人也拔出刀来,将他砍倒。 事情急转直下,出乎我意料。 在堂上侍奉的侍女惊叫逃走,只见案几翻倒,双方打作一团,未几,殿外的士兵冲进来,却是与殿上秃发磐的卫士挥刀相向。 我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紧盯着秃发磐,伺机而动。 不出我所料,他见势不好便想溜走。后院不远就有马厩,那当是他为防万一所设。我随身带着一张小弩,只要他到了后院……可惜,才跑到堂后,那个年轻人将他截住了。 两人都使刀,在廊下厮杀,你来我往,招招狠厉。秃发磐毕竟年老,未过多时,渐渐不敌,受了两刀。忽然,年轻人一脚踹中他的胸口,他翻倒在我藏身的花丛面前。 我虽也想图他性命,但不想引火烧身。如今陡然暴露,只得继续装作侍女尖叫逃开。 但秃发突然一把扯住我的衣服,挣扎地爬起来,一边骂着,一边将我挡在他身前。 杀千刀的狗贼,原来是想找人盾。 我不再客气,猛然反锁住他的手臂,一个翻身,从台阶上滚落。 只听一声骨骼折断的闷响,待得起身之时,秃发磐已经瘫在了地上,脖子歪向一边。 他瞪着我,死不瞑目。 那个年轻男子站在台阶上,看着我,目光炯炯,亦是满脸不可置信。 我知晓不再久留,趁他不及反应,转身朝外面奔去。 后院的人早已逃光,我跳上墙头的时候,往后望了望,那个人没有追来。 方才逃得太急,现在想想,心中可惜。 那个年轻人看上去未必在乎秃发磐的人头,要是当时再大胆一些,将它带上就好了,值十万钱呢…… ***** 鲜卑人撤出了石燕城。 那个年轻人和手下的人杀光了秃发磐的侍卫,带着城中剩下的所有人,逃了出去。 一时间,石燕城空荡荡的。我甚至折返到了那个院子里找秃发磐的尸首,但找不到了。我也想将首饰还给那个被我打晕的侍女,但她也不见了,想来是醒来之后发现大事不好,来不及追究,便跟着其他人逃走。 一个时辰之后,朝廷大军的军士才出现在洞开的城门外面。他们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欣喜若狂,纷纷涌入内。 可惜鲜卑人虽留下了城池,却早已如蝗虫过境般将城中的细软搜刮一空,军士们四处翻找,不过只有些破衣烂被。 我躲在城中的一处破败的浮屠塔里,吃了糗粮睡一觉,直到日中,才晃悠悠地现身。 荀尚已经将幕府搬到了城里,小小的城池挤得四处拥堵。 我好不容易问道了公子所在之处,正从人群里挤着朝那边去,突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回头看时,一个匆匆路过的军士将我撞了个趔趄。 一双手将我扶住,抬头,是沈冲。 他的神色带着疲惫,却又惊又喜,抓住我的手臂,急急道:“你去了何处?” 我张张口,只觉一言难尽。 我只得撒谎道:“表公子,我迷路了。” “迷路?”沈冲问,“怎会迷路?” 我原本想说我被乱军冲散,因为太害怕躲进野地,故而迷路。但这时,他旁边的随侍阿康打量着我,道:“霓生,你怎一副鲜卑女子打扮?” 我一愣,几乎忘了此事。我为了穿上这身侍婢衣裳,脱掉了男装,之后再也寻不到别的衣服换回来。不过鲜卑人男女皆着长袍,差别不大。要紧的是头发,我将它梳作了女子的样式,不曾换回来。 我摸摸头发,叹口气,泫然欲泣。 “表公子,”我说,“我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