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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是个渔人,若遇得刮风下雨或天寒地冻,他也只有粗衣浊酒,还须来钓鱼果腹。” 若是在从前,公子必然不满,说我不解风情。然而此时,他想了想,颔首:“言之有理。” 荀尚对沿途各处的款待颇为受用,所以这一路自是比来时舒服。不过公子仍不喜欢,每至宴饮,大多称病不出。 说来奇怪,自从大胜之后,公子便将他的刀剑收纳入匣,甚少佩戴。每到夜里,他也不再拿出来擦拭摆弄,而是坐到案前,或整理文书,或记下白天有感而发的诗赋。 桓瓖摇头:“你怎这般无趣。在行伍中吃了数月糗粮,莫非连佳肴也不想念?” “佳肴何处吃不得。”公子不以为然,看他一眼,“你倒是有趣,想必已惯于每日在与荀校尉共宴。” 桓瓖亦不以为意:“共宴又如何?你不曾见每逢有人问起他那些淤创如何得来之时,更是精彩。”说罢,他自嘲地看看沈冲:“恐怕此番回到雒阳,荀凯的功劳倒要在你我三人之上。我常想,就算我等乖乖留在遮胡关,有那慕容氏在,王师也会胜。那夜我等冒死去拼杀一场,倒似白费气力了一般。” 沈冲道:“何出此言?救下了许多性命,就不算白费。” 桓瓖笑了笑:“你果然慈悲。” 公子听着他们说话,无多言语。 夜里,公子沐浴之后,躺在榻上。他穿着里衣,趴在褥子上,看看我。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给他捶背。 在雒阳的时候,公子从不喜欢这样,还鄙视桓瓖等人坐下来看个书都要侍从揉肩。但得胜之后,一日,我见他太累,便给他揉背。不想这以后,他每日都说累。 大约是出于当年生病时任人摆布的恶劣记忆,以及后来被我恐吓,公子甚少让人触碰他的身体。即便是我每日为他穿衣整装,他自己也会至少将底下的衣袴先穿好。所以我虽是公子的贴身侍婢,但惠风她们羡慕流涎的那种香艳之事,从来不曾有过。 我第一次给公子按背的时候,颇为意外。他的身体触感甚好,早已不似当年生病时那样,手按下去全是瘦骨。我触碰时,能感觉到躯体紧凑的起伏,但又不似干粗活的莽汉般纠结。 公子的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般,不过我知道他没有。 “霓生,”过了一会,他忽而道,“我时常梦见我还在那战场上厮杀。” “哦?”我说:“公子胜了么?” “记不清胜负。”公子道,“只记得到处是血,刀都钝了。” 我看着公子,心底叹了口气。他出征之前,鸡鸭都不曾宰过,第一次杀生竟然就是杀人,想想也知道何等震撼。 “公子这不过是后怕。”我说,“那日公子厮杀时,可不见犹豫。” “你死我活,有甚可犹豫。”公子道。 若是在两个月前,公子恐怕会慷慨陈词,讲一些报国无畏建功立业之类高瞻远瞩的话。而现在,战事在他眼中似乎已经与抱负无关,他谈论此事时的语气,更像是在雅集上谈论玄理,简洁而意味深长。 “霓生。”公子又道,“若真如璇玑先生所言,天下将大乱,遮胡关和石燕城那般的杀戮,雒阳或中原别处也会有,是么?” 我不知他为何会有此想,道:“兴许是。” 公子没说话。室中安静,我只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脊背在我的掌心下贲张。 他沉默了一会后,道:“我须成为拔萃之人。” 我讶然,道“公子已是拔萃。” 公子摇头:“那不够。那点才名,不过是世人消遣之物,我要成为我祖父那样的肱股重臣。” 我一直以为公子的志向不过只是要去战场过过瘾,没想到还有更长远的谋划,不禁有些吃惊。 他回头,注视着我,眸中闪着烁烁的光。 “霓生,”他说,“你一直陪着我,好么?” 我也看着他,一时竟答不上来。 有那么一瞬,我几乎以为他看穿了我的算盘。 “公子怎这般言语,我不陪着公子,还去得何处?”我哂然笑笑,含糊地答道。 公子似乎放下心来,满意地转回头去,继续眯起眼睛。 ☆、归朝(下) 踏上归途快一个月之后,众人终于回到了雒阳。 这是近年来唯一一场不是诸侯王打赢的大捷,皇帝显然器重非常,大加嘉奖,荀尚除了封为太子太傅,还加封食邑两千户,封爵亦从秣陵侯改为了东海郡公。 而如桓瓖所料,荀凯成了首功。因斩获敌酋,当上了屯骑校尉,还封为平昌乡侯。 “这般威风,不若效仿霍骠姚,请圣上给他封个万户侯。”桓瓖每每提起,皆满口嘲讽: 公子和沈冲也因立功得了爵位,不过比荀凯低些。公子封为万寿亭侯,沈冲得封虞阳亭侯,桓瓖得封西江亭侯。沈冲从原本的国子学助教拔擢为太子冼马,到东宫赴任;而公子和桓瓖不曾入仕,此番被正式征召入朝。虽是初封,但二人官职皆不低,公子当上了议郎,桓瓖当上了殿中的中郎,都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之官。 对于公子立功之事,雒阳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少年英雄,向来是世人最爱,如果这个人还恰好是俊雅无双清高脱俗的名门公子,那就更好了。虽然在功劳册上,荀尚是主将,荀凯是首功,但在市井的佳话里,公子才是最出风头的那个。坊间甚至已传开了好些神乎其神的版本。公子或神机妙算决胜千里之外,或单枪匹马奇袭敌营救主帅于水火,登门道贺锦上添花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桓府的前堂每日都甚是热闹。 就连青玄那样的怂人,骑两天马就求我去跟公子说情想坐车,看到死人就紧张得晚上睡不着觉,最后大战也跟着桓瓖缩在遮胡关,回来之后,也成了英雄。他每次出到院子外,都有小婢偷瞄,还有大胆的来缠着他讲故事。 青玄每日春风得意,走路都带着笑。 我与公子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无甚兴趣。其实,他似乎对后续的各路消息都很是淡漠,也很少见客。回来之后,他每日待在院子里,将战事的各处细节梳理,找来各式兵书仔细琢磨,还让人在院中布置沙盘,重新推演。 公子还常让我去将沈冲和桓瓖找来,陪他一起。 沈冲脾气甚好,有空便过来,桓瓖则不胜其烦。 “想这些有何用?你我命也保了,功也受了,还提它做甚。”他说。 “怎无用?且看此处。”公子将一枚棋子放在遮胡关上,道,“若将军已获悉秃发磐偷袭遮胡关之计,以疑兵诱敌,大军趁夜包抄其后,不必慕容显动手,亦是全胜。” 桓瓖倚着凭几,懒洋洋道:“这须得怪霓生,她若早些算出卦来,我等何至于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