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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是很小的,是一棵参天大树虬枝密叶的网络,每一处纠结通向一条路。 这条路,江易夕走了近二十年。 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有点轻,轻得要颤巍巍得飘起,全然的不可置信,留着那一丝完满的念头。 江易夕只问她是不是。 秦淑原就笑,她坐在车子里,伏在方向盘上大笑。 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啊,他就毁了,就这么被毁掉了。 真可怜。 这就是报应,这就是你们对不起我的报应。 我让你们后悔,永永远远地后悔,永永远远。 … 不远处模糊的雨幕中,停下一辆漆黑轿车。 一对夫妻从车上下来,秦淑原驶过。 漆黑的伞面,让她想起一场雨中葬礼。 他们找了十八年的亲生骨rou啊。 她想着,就快活地哼起歌。 ——— 雨势浩大,钟贞一头冲入雨中。 滂沱大雨中,她跑到市中心的路口拦的士。 暴雨太急,砸在她脸上生疼,淌水而过的车中没有一辆肯停下。 钟贞站在雨中,想起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以及那每一次窗外下的雨。 老天是提前给了他们暗示的。 这样漫长激烈的雨,是一辈子都流不完的。 … 那天,他在玄关准备离开。 她问萧珩: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珩说:很快,等我。 这四个字,让他再也回不来了。 …… 审讯室,一束冷的白光悬在头顶。 面前两位警察再度问起一些问题。 “请简单复述一下你当天的作案经过。” “那天,我从家离开——” “你离开之前有接触过谁?” “没有,”他神情如常,“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你离开的时候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书包,里面放着一把刀、橡胶手套、手表……” ——— 几回合审问结束。 一位警官说:“外面有几个人要见你,你要见谁?” 他的神情埋在阴影中,“是谁要见我?” “你的亲生父母、高中老师。” 少年没有犹疑:“老师。” 两位警官离开,面前的座椅陷入某种空洞寂寞的阴影中,他甚至看到一束光中空气里浮着的微粒尘埃。 时间,变得有点慢了。 开门的声音伴有一种金属铁的刮擦,有点刺耳。 坦白说,除了钟贞,他一个人都不想见。 他只是,想时间变得慢一点。 弇高高三理科实验班的班主任进来,她坐在审讯室的座位上,正对一面监牢内的萧珩,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吗?” 萧珩点头,“记得。” … “你一步都不能错,知道吗?” “我一步都不会错。”… 一步错,步步错。 老师摇头,“你错了。” “错得太离谱,这是你走得最错的一步。” 他眼神冷了,“不,这是我走的最正确的一步。” 老师脸色惊变,眸光中的怜悯转而某种怨怼,她忽地起身。 萧珩是罪有应得、病入膏肓到一种无可救药的地步—— 执迷不悟。 ——— 有一位司机在倾盆大雨中掉头,打亮双跳灯停到钟贞身前。 他降下一道缝,在激烈雨声中喊:“快上来。” 钟贞随即上车,司机行驶缓慢,挡风窗上很快泛起白雾似的水汽,她望着窗外,眼前跟着模糊了。 雨刷器开到最大,刮动玻璃的细微声响无形放大。 女孩坐在后座不说话,司机问:“你去哪?” “警局。” … 弇城市公安厅。 钟贞一身狼狈地走进来。 热心的女警递给她一杯热茶,关切道:“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想见一个人。” 她似乎是觉得好笑,“见谁?” “我要见萧珩。” 这声音不大不小,等候区前一排的女人侧头看来。 女警敏锐地反应过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钟贞一怔,说:“我是他meimei。” “正在被审问、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嫌疑人,按规定,是不允许被随意探望的。” 女警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小姐,请回吧。” 说完,女警走开,来到江易夕萧云庭身边,身姿挺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五天前,萧云庭驻外回国,得到短暂的假期。假期结束后,他将身居要职,待在国内的时间会变多。 直到三天后,江易夕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杀人案,报上有一张少年的侧脸,像极年轻时的萧云庭,眉眼里还有她的影子。 一天后,一切都确认了。 来到弇城的前一晚,江易夕精神恍惚地躺在床上,白纱帘子轻轻飘动,她盯着那处,听到丈夫在阳台打电话的内容,断断续续。 “只要不是死刑……至于别的……” 他沉吟道:“凡事总要有代价的……” “只要不是死刑,”他说,“我想留给她一个念想。” 因为当年的一个偏差,造成了今日的结果。 不单单是秦淑原毁了萧珩。 她和萧云庭,他的生身父母,也间接毁了他。 … 审问室内,他们隔着冰冷的金属护栏,打量对方。 第一次见面,骨血中的亲密相融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萧珩目光冷淡看了眼,不带感情地移开视线。 江易夕艰难开口,“萧珩。” 他神情如常。 她嘴唇颤动,想了会,说:“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他还在她身体里栖居时,她曾在一张黑白影像中见到他模糊的轮廓,那让她高兴了很久。 他慢慢看向她,“是挺久的。” 江易夕心下泛酸,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对不起你。” 十八年,他受秦淑原如何对待她不敢想。那女人是疯子,冷血残忍,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漫长时间中费尽心思毁灭一个人,毁灭一位优秀耀眼的天才。 但凡有点良知的,都不会忍心。 可那个女人,是恶魔。 萧珩语气很淡,“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有对得起和对不起。” 他比所有人都要宽容,十八年的新仇旧恨在此一笔勾销。 江易夕低头揩去眼角溢出的眼泪,勉强笑了笑,“也是,我们之间没什么福分,但过去的,就过去了。” “没有福分,”他接下她的话,“这说明我天生就不属于你们。” 他只属于她。 和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