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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松,不觉冷笑起来:“难道还有别的罪名?” 朱云道:“这是自然。平西校尉文泰来上书弹劾王爷通敌,还把王爷和敌将的来往书信和草稿都偷了出来,一齐送到龙案上了。这已经是两宫去景园之前的事情了,二姐整日在御书房后面坐着,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么?” 文泰来?不是苏燕燕的夫君么?我摇头道:“你也会说我在御书房后面坐着,并不是在御书房里面坐着,陛下若不告诉我,我怎能知道外面的事情?通敌,这件事足以要昌平郡王的性命了。” 朱云笑道:“还不止。听说前两日有弘阳郡王的奏疏从西北来,说王爷走私羌人的青白盐,所获暴利,全部自留了。” 我颔首道:“这是谋私飨,与军田之事也没有分别。” 朱云道:“的确没有分别。不过圣上是最重视盐政的。军人走私盐,又是自己的亲弟弟,整个西北谁敢去惹?谁又敢去查?这可是无本万利的生意经。” 我笑道:“互市关闭,民间本来就有走私盐的,军中走私盐,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只不过,冯谖燔债券而推恩于孟尝君[72],昌平郡王懂得这一点么?” 朱云嗤的一笑:“谁会把走私盐这样的事情说成是陛下的恩典?如此不是国法无存?” 我心下不快:“你为什么这样幸灾乐祸?” 朱云笑道:“我知道我本不该这样幸灾乐祸,可是一来昌平郡王与我毫无交情,他死了还是活着,我并不在乎。二来……二姐当知道才是。” “什么?” 朱云诧异道:“二姐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昌平郡王和世子同时得罪下狱,昌平郡王的罪越深,陛下追究得越深,才越有可能忽视世子,世子才能从轻发落。” 这话倒也不算错,连我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那你知道世子为何要自污么?” 朱云一拍大腿,懊恼道:“我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去狱中数次,世子也不肯告诉小弟。”忽而抬头,将椅子拖近了几分,凑过脸来,“二姐知道了?” 我在他额上戳了一记,远远推开他的头:“我若不知道如何会来见他?” 朱云又兴奋又失望:“小弟以为二姐是因为放不下世子才——” 我斩钉截铁道:“好了!”朱云伸了伸舌头,低头暗笑。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你说得有理。可怜刚才若兰还求我救昌平郡王呢。” 朱云一听,像炸了膛的火药一般,跳起三丈高。衣袖扫过,烛火似绷断了的风筝线,斜斜歪倒,软弱得几乎熄灭:“二姐救他做什么?要救也要救世子才是!” 我伸手护住烛火,蹙眉道:“小声些!难道你要把母亲引过来么?” 朱云只得坐了下来:“救了昌平郡王就不能救世子了!” 我缓缓起身,立在门边吹风。只见对面廊下,绿萼正守着茶炉子发呆。在月影中,火光与灯光在她脸上跳跃,汗水滴落在炉火中,火苗咝地暴长,绿萼向后一仰,险些跌坐在地。我叹道:“我已经答应若兰了。” 朱云焦急道:“二姐你当真要救昌平郡王!?” 我转头微微一笑:“怎么就不能?救昌平郡王也不见得就对世子坐视不理。” 朱云道:“人生而有涯,所欲却是无限。小弟担心二姐顾此失彼。” 我习惯性地抚一抚左腕上的玉珠,触手却是空无一物,这才想起更衣时已经将碧玉珠取了下来。玉珠所触,肌肤凝涩潮湿。我的声音也冷了几分:“顾此失彼?是怕我厚此薄彼吧。” 朱云一怔,随即冷笑:“小弟说一句实在话,别说那苗佳人、昌平郡王与二姐毫无干系,便是于锦素复生,也不能让二姐做这样的事情。昌平郡王招聚兵马、通敌谋反的罪名一旦坐实,别说是圣上的亲弟弟,便是亲儿子也无济于事。二姐若贸然去求情,说不定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我沉吟道:“谁说我要去求情?”复又一笑,“你说得倒也有理。” 朱云忙道:“所以二姐只是哄那苗氏的,是不是?” 力不从心、生无可恋裹挟着恐惧与焦虑,如周遭的黑暗将我重重困住,缥缈的月光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令人越发绝望。我有些喘不上气:“我只是……想让她安心生产。其实,即便我想救昌平郡王,也不知道该从何救起。这件事我要好生想想。” 朱云沉默片刻,甚是不忍:“二姐脸色不好。都怪我……” 忽然耳边嘤的一声长鸣,我抚胸道:“你说什么?” 朱云道:“昌平郡王、苗若兰固然和二姐一点儿干系也没有,但说到世子,其实也与二姐无干。二姐本可什么都不用理会。我实在不该这样逼迫二姐,是我不好。” 他的语气虽是歉疚,眼神却转而热切。高旸对朱云有提携之大恩,他总是想寻机会报答,这是朱云的执念。我叹道:“我出来见他,只是为了问清楚一些事情。至于帮他洗脱罪名……” 朱云道:“小时候二姐常说:‘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73]二姐虽口中不言,但既肯出宫见世子,便是有心救他了。况‘士见危致命’[74]……” 我不觉失笑:“你盼望他得救是好的,难道也盼望我‘致命’么?” 朱云忙道:“二姐千万不要多心——” 我看着他的脸由白转红,更是好笑:“何必分辩,我都明白。” 大半个月亮浮在夜空中,明光柔靡而羞涩。百无聊赖之中忽然生出一丝期盼,我有多久没有和高旸单独交谈过了?细想之下,虽然自幼熟识,但论起认真交谈,却是屈指可数。 忽听朱云在身后道:“二姐,刚才说到世子为什么自污,二姐既然知道因由,何不说与小弟知道?小弟问了世子好几次,世子都不肯告诉我。” 我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要保守秘密,不能说与任何人听。” 朱云忙道:“二姐放心,我听了也只当没听过。” 我合目思忖片刻,正待要说,忽见银杏急急忙忙走了过来,礼毕道:“启禀二小姐、启禀公子,接二小姐的车已经到了。” 我连忙起身道:“这件事待我回来再说。不要让人等急了。” 朱云从屋里追了出来:“二姐,我和你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