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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拣起一柄白玉疏齿栉,抿嘴笑道:“姑娘睡了一觉,外面可是翻了天。今天陛下下了朝,便晓谕六宫,要封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几位先帝的妃嫔为太妃。” 我更是诧异:“这也平常,值得她们这样议论?” 绿萼笑道:“姑娘,这不是议论,实在是欢喜。陛下说,昱贵妃晋为贵太妃,婉妃、沈嫔和淳嫔,都晋为太妃。”说罢低了头只顾笑。 我全明白了:“那慧贵嫔呢?” 绿萼笑道:“慧贵嫔出身低微,又没有孩子,自然是最末的太嫔了。”说罢又拣起篦子,语气更是轻快,“咱们这位威风凛凛的慧贵嫔这下成了没牙的老虎,咱们漱玉斋再也不用顾忌着她了。所以漱玉斋的丫头们,自然是最高兴的了。” 这样闲闲听着,也不觉有了一丝笑意:“可怜,后宫女人若没有孩子,又不能像易珠meimei一样放出宫去,便只能如此困守在宫中一辈子。” 绿萼哼了一声:“慧贵嫔陷害颖妃娘娘,伪造画作陷害姑娘,又险些害得婉妃娘娘生不下小公主。还有信王府宋氏的事情,若不是世子王妃机敏,及时杖毙了宋氏,还不知先帝要如何疑心姑娘。更不用说姑娘回宫后,派了耳目在漱玉斋,让沐芳私自接收礼物,还有那明虚的事情。样样踩着要害给姑娘下绊子,给了咱们多少不痛快,姑娘竟还同情她。” 我笑道:“你不说,我竟不知道她做了那么多事。” 绿萼道:“幸好姑娘给了她两铳。若非她残废了,恩宠骤衰,倘若也生个皇子公主,这会儿倒是不好办呢。” 正文 第277章 女帝师五(2) 当年慧贵嫔平氏也不过是想固宠,这才大胆招惹玉枢。其实能做个太嫔在宫中安稳一生,已经远胜她原本为奴为婢的生活,并不算如何可怜:“我并没有同情她,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绿萼道:“姑娘就是好心。奴婢听银杏meimei说,陛下未登基前,姑娘还对陛下说,慧贵嫔对慎妃娘娘还算恭敬,请太子不要怪罪她。这一句‘恭敬’掩饰了多少兴风作浪。若不是素知姑娘的为人,奴婢简直以为姑娘软弱。” “平氏无论如何兴风作浪,都是先帝借给她的权势。如今先帝不在了,她又不能出宫,结局不是显而易见么?究竟我也没有着她的道,她也是个可怜人,由她去吧。此人可以不必提起了。”忽然想起一事,“这是活着的,那死去的妃嫔呢?” 绿萼一怔:“姑娘问的是慎妃娘娘么?现下并没有旨意下来,想来必是要追封为皇后的吧。” 恰巧银杏端了热水进来,闻言道:“不见得。” 绿萼道:“为什么?” 银杏放下铜盆,把帕子放在热水中浸湿了:“依我看,慎妃娘娘是有过退位,若追封皇后,不是直斥先帝错了么?”说着把帕子拧干,就像拧去许多空泛的温暖和情义,“因为这天下都是先帝传给陛下的,母子情深听起来美,实则不值一提。若慎妃娘娘还活着,也许会被尊为皇太后。只是人都不在了,实在什么都不必说了。”说罢双手奉上热巾。 绿萼听得呆了。我取过热巾覆面,不禁笑道:“还有么?说下去。” 银杏抬眸看了我一眼:“还有,姑娘不怪罪奴婢多嘴,奴婢才敢说。” 我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只管说罢。” 银杏道:“是。奴婢以为,若慎妃娘娘活到如今,也许陛下当年便不会被重用。若不被重用,不积累功勋,还如何能做上太子?如今昱贵妃便不是贵太妃,而是皇太后,也说不定。” 慎妃若还活着……她当年毅然赴死,不就是为了今日么?我心中伤感,一时默然。绿萼推一推银杏道:“瞧你胡言乱语,惹姑娘生气了。” 银杏连忙跪了下来:“奴婢知错,再也不胡言乱语了。” 我不觉苦笑:“好了,我没有生气。‘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4]。天下就那么一点儿道理,都被你看穿了。” 银杏道:“奴婢不敢。” 我扶起她:“能早些看穿是好事,可也要藏着些。出了漱玉斋可别随便乱说了。” 银杏满脸通红,这才松了一口气:“奴婢知道了。”说罢忙开了衣柜,“姑娘要去定乾宫请安么?” 我起身道:“不必了。陛下已经亲政,御书房再也用不着我了。我便留在漱玉斋待召好了。”说罢指着今晨穿过的那件靛青色衣裳,“还是它吧。这一个月忙乱得很,许久没有去看玉枢了,该去瞧一瞧她了。” 自先帝驾崩,高曜移居定乾宫侧殿幽居,玉枢等人便一并搬进了六宫东面的济宁宫。济宁宫有好几处殿宇楼阁,昱贵太妃携子住在正殿怡和殿,玉枢住在济宁宫后花园中的听雪楼。济宁宫虽大,但众人合居一宫,加上孩子和乳母,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先前宽敞的粲英宫相比。好在听雪楼在花园之中,还算清净,又有数层,并不比我的玉茗堂小。 进了东二街,我一路往北行。银杏忽道:“姑娘要去哪里?” 我一怔:“不是去济宁宫么?” 银杏道:“姑娘若从济宁宫的正门进去,经过怡和殿,难道不要向贵太妃请安么?” 我不觉驻足。她们沉浸在一生最大的哀痛之中,我却即将到达一生最风光的顶峰。这个时候去看望昱贵太妃,或许真的不合时宜。这样一想,我似乎更不该去瞧玉枢。迟疑片刻,我仍旧问道:“济宁宫有后门么?” 银杏笑道:“自然是有的。姑娘要从后门进去么?” 我叹道:“还是不必惊动其余几位太妃了。” 济宁宫的后花园甚是安静,满园松柏积翠,只在路边点缀了几棵红梅,似沉静多年的心头几丝未能把持的蓬勃血脉。听雪楼独立于花园北面,隔着高墙和甬道,便是太zigong的绵延殿宇。廊下还堆着好些箱笼,懒懒散散立着两三个丫头。乳母弯着腰跟在寿阳后面一溜小跑,虚扶着她的双臂生怕她磕在箱笼上。寿阳见我来了,一头扑入我怀中,连声喊着“姨娘”。乳母丫头们都上前来行礼。 我抱起寿阳,哄她玩了一阵,又问她:“母妃在什么地方?寿阳知道么?”寿阳伸出花瓣一般洁白的小手,指一指二楼正中的窗户:“母妃还在睡觉呢。” 已近巳时,玉枢却还在睡觉。再看身周几个宫人,神色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