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过去荀丞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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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搀扶着走的荀丞则在路上得知今天学校有个朗诵会还是什么活动,该逃的逃该溜的溜,不敢缺席的乖学生们也在他被混混们揪出教室那个时间点纷纷杂杂地涌向礼堂了,所以教学楼附近一圈才会那么清净。 距离最近的一楼保健室没有访问者,看护老师也不知是去摸鱼还是直接翘班。荀丞则被搀到白床上坐着,磨砂窗紧闭,室内一股碘伏挥发的霉味。他的手至肩膀再到肚子都在作痛,可此时还好奇地左右张望学校医务室的摆设,明明刚刚还在挨揍此时却已经安了心。 荀予羽在放瓶瓶罐罐的柜子前驻足了很久,似是犹豫再三才选定了药物。 “学校医务室的药罐为什么连标签都不标清楚,老师也不在值班,白拿着工资还不干活,尸位素餐,”拉了把椅子坐在荀丞则前,手里的液体瓶和镊子棉花创可贴放在床头柜的托盘里,荀予羽嘟囔了几句又撇清关系道,“柜子里的药都没标清楚,我只能确定酒精,你要是想找其他消毒药我把东西拿来你看看自己挑也行。” 荀丞则不想给添麻烦,摇了摇头示意酒精就行。荀予羽嗯了一声,凑近了些看他的面部,见他脸上只是沾灰,连皮都没被蹭到呼出一口气,心想至少这样看起来没有很严重,还不确切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希望能混过去。 荀丞则没有防备地被靠近,两人的距离其实仍是双人面谈的安全距离,荀予羽对于分寸感向来把握地很精准,但他还是不可避地红了耳尖,少女清爽俊秀的面庞近在眼前,而且还是自己一直以来抱着欣羡感情的人,刚刚救了自己的人,荀丞则耳中蜂鸣渐起,害怕自己表情控制失败瞥过了头。 手应该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唯一受伤的地方,荀丞则看着meimei展开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掌上,此时两人的手差别还不大,同样地白皙修长,如果合在一起或许会重叠,只不过荀予羽因为有参加运动部团有训练,指关节似乎更突出,还带些薄茧,看起来反而比男生的手更有力一些,如果和她十指相扣,一定会很有安全感。 荀丞则一惊,发觉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紧接着的蜇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冷水毛巾清理干净了手的其他部分,蘸着酒精的棉花直接贴了上去擦拭,荀丞则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却被紧紧地扣住。这下倒是真的牵手相扣了,只不过毫无浪漫可言,荀丞则在心里苦哈哈。 “别动,忍一忍,疼的话抓点什么,抓我也行,”荀予羽把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肩上,面不改色继续清理伤面,“你在学校被霸凌了?为什么不说,看你样子也不是被打过,这是第一次?” “我习惯了,老师同学也都混,给母亲说她也不会管,”荀丞则不敢真抓meimei的身体,手碰到她肩上时自己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赶紧收回来揪住床单,忍痛道,“就算真的有人管他们了也是一时的,我怕……没完没了的算账。” “你根本没必要怕,哥,”荀予羽心里琢磨着母亲究竟是个什么类型的,闻言轻笑了一声,又立即意识到不对正色道,“哪怕是我不敢惹的人,你都绝不用怕,不提你是荀家正儿八经的长子,更关键的是你是成家的外孙,就凭这一点现在这个学校里你横着走都没事。” “我……不是很懂那些,我不会用自己的身份。”荀丞则自小的长大经历都没教过他家世的便利,他对于成家也没有什么概念,更别提不同家系的上下级,他此时对着meimei示弱,害怕meimei会觉得他融不进那圈子很无能而看低他。 “你没记过这些?是母亲没告诉过你吗,”荀予羽处理完了一只手贴上创可贴,抬起另一只,见荀丞则点了点头,喉头一涩,真情实意地脱口而出,“这样啊,真好,好羡慕你啊。” 荀丞则愣了一瞬,不知meimei是不是在说反话。母亲对他不甚关心,从小到大连他的学习成绩也不在乎,唯一关注的就是让他定期做心理检查测试,他之所以一直保持优异的成绩也只是出于想减轻点校园暴力的意图,毕竟学校不会真的坐视好学生被欺负地太惨是不是。话语在脑海中突然形成,他张嘴,正想把这些都告诉meimei,对方却先接着说了下去。 “的确,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记住做什么,打倒阶级主义早就是历史共识了,却还是在各行业滋生,”荀予羽有些懊恼自己提起这些,想做个结论结束话题,“仗势欺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通用。哥你不用在意,我也就知道点这种虚浮名号了,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帮你。” “帮我?为什么?”荀丞则看着meimei低头轻言的轮廓有些失去思考,只顺着她的话接,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冲慌道,“对不起,我一直掌控不好语气,没有其他意思。” “嗯…因为你才是荀家的孩子,所以是理所应当的?”不明白亲哥这么问是什么意图的荀予羽犹豫着答。 “你不继承荀家吗?”我觉得你更有能力。荀丞则无声地想,却因为太泄自己的气没能说出来。 荀予羽抬头,本以为会接到戾气挑衅的目光却没想到亲哥真的只是单纯的疑问,温润的明眸如他本人给她的印象一样柔软而清澈,她恍然母亲是想抚养出怎样的人,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活命比较要紧。” 似乎头不对尾的回答让荀丞则瘪了瘪嘴,他烦恼自己为什么总是听不明白。 两只手的擦伤都处理完,荀予羽吹了吹可能散落的灰尘,见荀丞则一副在气自己的样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没受伤的掌内,又捏了捏,宽解道:“不用多想,哥,能在这种环境里健全地生活才最难得。” “我觉得,哥现在就是最好的。” 掌心被轻敲的酥麻感像是电流输向心脏,被人肯定的不知所措如鼓点在胸腔中震荡,荀丞则想,她一定不知道她对人认真说话时在别人看来有多深情。耳边听荀予羽作出“我会找人处理,剩下的不到一年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的保证,似乎是对护好自己势在必行,他胡乱地点头,只希望脸不要再发烫。 “其他受伤的地方你自己检查一下,衣服下的伤之类的,”荀予羽收拾脏了的医用棉球站起来去扔掉,“我会转过身的。” 荀丞则听到后直接掀开了自己的上衣,肚脐眼四周一大片和腹部都明显泛青,恐怕没多久就会严重成紫色,还有局部裂了口子隐隐有血丝,扔完垃圾走回来的荀予羽猛地看到一片白肤正想扭头回避,却被亲哥的伤惊到。 “居然这么严重…我赶到前他们欺负了你多长……”荀予羽止住声音,不想让他回忆起当时的痛楚,她皱了皱眉,“你一路都忍着痛?能自己清理吗?” “不疼的,可能已经麻痹了,”荀丞则不在意地笑笑,试图拿酒精棉球却一使力手背连着手腕小臂作痛,镊子砸回盘子里清脆地哐当响,他无奈道,“好像,不行。” 荀予羽几个大跨步拉开冰柜,谢天谢地,摸鱼的医务室老师在满满当当的冰冻甜品间还记得放几盒冰袋。她直接拿出一盒可系腰的,坐回荀丞则面前。 “我记得淤青24小时内要冰敷,之后是热敷,”荀予羽嘴里念叨着很久前学过的急救内容,为了节省时间酒精倒在医用棉布上直接擦上去,刚碰到皮肤就听到荀丞则啊地惊呼了一声,她放轻动作,“抱歉,我弄疼你了?” “唔、嗯,没事…”荀丞则咬住下唇,想否认但又不能解释是自己皮肤太敏感,只好糊弄过去,任meimei的手指继续在自己的皮肤上划过。 “还有其他伤处吗?”正自责没及时排查最大伤处的荀予羽补问,一手用镊子夹走伤口里的脏物一边小心地用酒精擦过周围,亲哥捂着脸恨不得埋进手掌里,看起来是真的很痛,她问完察觉到荀丞则僵了一下,有些急道,“有伤口的话不要捂着,万一发炎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有点疼,能感觉到不严重,应该只是破皮。”荀丞则不便说什么尴尬道。 “你刚刚还感觉肚子不疼都麻痹了呢?”荀予羽追问,“还有哪?” “……下面。”半晌憋出来两个字。 “?”荀予羽摸不着头脑,突然福至心灵地意识到什么,就听到亲哥继续憋屈道。 “小腹…下面,那儿。”声音细如蚊鸣。 “……啊,这,”荀予羽顿了一下,但立即反应过来继续清理,小声道,“真没出什么大问题?” 荀丞则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摇了摇头。 “那、那我就先把你上面清理完吧。”荀予羽讪讪道,希望亲哥那里真别出事,不然因为生育问题她被母亲连坐怎么办。 肚脐四周很快被酒精蜇地青紫中泛着粉红,接下来就是小腹,本来之前就清理的话还不会多想,但刚刚那一问就不禁让荀予羽在亲哥腹上的动作带上了丝暧昧和尴尬。 荀丞则透过指缝间看见meimei一丝不苟地清理自己的伤口,染红的棉布被换成小棉球,镊子的尖触感和指尖的温软交织,但这交织的触碰在皮下却引起丝丝疼痛,那种程度的痛感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更珍视接触的每一秒引起的震颤。轻柔的触摸像是呼吸扫过,如果她愿意更靠近点,或许就真的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脑中不自觉生出了予羽靠近他腹下的画面,更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他在亲妹的眼皮底下缓缓硬了起来。 荀予羽快清理完腹部才意识到这一点,她无言地盯了裤间的凸起一会儿,又抬头看亲哥,巴掌大的小脸彻底被手埋住,连直视都不敢了。她把两层冰袋系在荀丞则的腰上,天马行空地想挺好,至少证明亲哥底下正常不会因此被连坐了。 “没事,哥,发育期,都上过生理课能理解的。”荀予羽艰难安慰道,“呃…你缓一下,我现在站医务室外面,你在这儿或者进医务室卫生间解决一下。” 荀丞则放下了手,绯红飞满脸颊,眼睛湿漉漉地马上就要落梨花雨一般,荀予羽看地心一惊,心道妥了得立马出去,收拾好了东西立马站了起来。 …… 水龙头冲出水流哗哗作响,荀予羽擦了擦手出了卫生间,见坐在床沿的亲哥脸色已恢复如常,不禁吁了口气。 “已经可以回家了,要回去吗?”荀予羽找了个离亲哥有段距离的位置,坐在医务室老师的桌子旁,翻着排班名册,“嚯,原来之前应该是这个老师值班,我记住了。” 荀丞则见meimei瞅了好几次名字好似真准备记住,他当然不信她会去投诉,但货真价实地,第一次在学校这个地方生出了纯粹的欢乐情绪。 “今天会有人来接我们吗?”荀丞则问。 “一般有人也都是来接你的,哥,”荀予羽莫名感觉自己和亲哥的关系拉进了一些,说话也带上了和部团的熟人时的随意,“你今天不便走的话我联系家里一声,会有人来接。” “别联系,”荀丞则赶忙阻拦,“我、我不是很想回去……” 荀予羽瞥他,心想家里父母的氛围也不怪他会这么想,她自己也是。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往里面丢了张钱就当今天用到的东西的花费,又想了想还是规规矩矩地写了个报告纸条并在登记册上填上了俩人的名字,柜子里有大量可能是被收集的饮料瓶盖,看得出来医务室老师真的很闲。 “你要在这里陪我?”荀丞则见meimei没走,反而掏出了抽屉里的瓶盖堆叠玩有些惊奇。 “当然了,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走之前还要再给你换一次冰袋。”荀予羽不容置疑道。 荀丞则闻言一怔,双手指尖交叉,放在唇前抑住了上扬的嘴角,自小在母亲和其他人冷漠对待下长大的心中涌出欢喜的情绪,回忆一下过去,似乎自始至终,看到了自己的都只有meimei。 他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没注意到只有两人在的空间里一旦停止对话气氛就会有些诡异。他或许会因为自己的小心思反而感到幸福,但荀予羽明显不这么觉得。 “有打算升哪个学校吗?哥的成绩我记得很好,是要换到升学率高的那所吗?”思考再三,见荀丞则不说话的荀予羽决定自己找个话题。 “啊,是,应该,”荀丞则没料到她还有关注自己的成绩,庆幸还好自己没落下过学业,“毕竟是市一中,能让父母满意的话最好考进那里吧。” “无论做什么目的都是讨好父母啊,咱们两个也真是。”荀予羽摇头轻笑。 “羽……羽呢?也要去那所吗?”他试着叫了meimei名字的单字,发现没有不悦后继续道,“羽的成绩也不错啊,而且还有部团成绩加持。” “哥,你认真的吗,不提咱俩年级不一样,光看各自的排名名次都差了快一百呢,每个年级才八百多人,你不用商业互吹的,”荀予羽无语一阵,但也知道亲哥是好心,“我还有一年,到时候再说吧,父亲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我估计也必须进市中。” “唔,我是真的觉得羽能兼顾部团事务和那个成绩的学业很厉害……”荀丞则嚅道,听她提起父亲的要求心里一紧,“父亲对成绩要求很高?” “他会看你的月考成绩折线图,对结果要求就是要次次突破你的极限,”荀予羽耸了耸肩,被折磨地颇有经验,一边把瓶盖堆叠成厚墙一边道,“为了应付社团那边的人和事我真端不平水,为了让父亲接受我成绩下滑的事实费了好一番功夫。” “怎么做到的?”虽然对父亲审查标准颇有微词,荀丞则皱着眉想真是严格,但对后面meimei说的更感兴趣。 “也没什么,花时间功夫而已,温水煮青蛙,”瓶盖被错开一层层搭起来,最上面的一个不稳落了下来,但还好没带踏整个瓶盖墙,荀予羽把瓶盖放回去,开始搭三角顶,“你知道这学校自己出的考卷都是可以在考试前买到的吗?” “还有这种事?!”荀丞则恍然为什么总觉得同级很多人的成绩排名偶尔名不副实。 “都快算是默认的了,毕竟这学校里不少学生家里情况特殊偶尔需要应付,而且能买到的次数有限制,价格就算对纨绔子弟来说也不是洒洒水的事,”见亲哥居然没第一时间怀疑自己说这个的目的是为作弊,荀予羽托腮有些惊叹,继续解释道,“先买一两次成绩高到离谱,然后暴跌,再慢慢升到自己能两头都顾住时的成绩,最后平稳,就和达克效应认知曲线一样,认知偏差。” “的确是挺花时间的……”荀丞则悄悄记住,转而笑道,“不过宁愿花功夫骗过父亲,也要维持在部团的活动时间,果然有朋友会很开心吗?” 他的眼睛藏着些亮光,性格使然他至今也没有称得上伙伴的存在,对于朋友的期许可能仅次于自己希望被他人看到的欲望。发觉后者已经实现了的现在,他提起了兴致想问问自己觉得人缘总是很好的meimei有什么感受。 荀予羽迟疑了一下,面对荀丞则闪闪发光的眼感到了沉重,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可能,算不上朋友。我只是需要那层保护壳而已,你也知道,区区私生女这种消息在学生口传间太容易被挖掘出来了。” “所以那两人……”荀丞则没想到meimei也困于这类事,第一反应便是母亲特意提起的那两人。 “啊,他俩你倒是知道啊,果然他们各自家是让母亲都不得不注意的吗。与其说把部团这个集体当做保护壳获取归属感,不如说本质其实是与其中备受瞩目最有话语权的人交好,讨好而不献媚,否则反会被当没骨气的蛆虫蹂躏,”荀予羽散漫地说着自小看人眼色学会的经验,手里的瓶盖在目测下搭出等边三角,她见亲哥又要问,自觉详解,“暴露自己的弱点之一,表明自己不会威胁到对方,不会损害对方利益,自己能有所帮助。” 荀丞则理解能力出众向来优异,想到同级的那个太子女的私下感情花边新闻和小小年纪却总是浓妆淡抹的脸,meimei中性装扮恐怕是为了让她人误解自己的性取向,又回忆起传闻里meimei似乎负责了部团里大多事务,训练时间安排校方沟通经费分配,给正副部长倒是省了不少心,做到这种程度,说得好听叫副手,难听点就是狗腿了吧。 “至于吗,都还不过是上学的年纪就谨慎到这个地步。”荀丞则一直期盼着长大后,对于现在进行时的未成年阶段一直持混着就过了的态度,不禁摇头。 “没什么,反正我也一直都是喜欢揽事的性格,”荀予羽轻描淡写,盯着瓶盖搭起的塔尖,“虽说我的确是很厌烦那群人就是了,脑子里成天只有恋情面子谁比谁高贵,好似争夺这些就是成熟的标志。” 打开换气的窗户淌进来一阵风,灰黄的窗帘扬起角,横隔开坐在床边的荀丞则和坐在桌旁的荀予羽。荀丞则见meimei突然没了下文,以为触到了什么雷,内心不安起来。 在他准备想提出现在回家打破气氛的时候,听到meimei又开口。 “也是,毁了吧。” 似是呢喃,其实并没听太清的荀丞则正要在脑内分析词汇发音,就见meimei伸手推倒了搭好的瓶盖塔,哗啦啦散在桌面,偶尔要滚下去的也被她及时接住。 “哥你歇地怎么样?换个冰袋我们回去吧?” 大概是完成了自己口中目标的荀予羽表情轻松,走过来准备扶起荀丞则。点头同意并站起,荀丞则侧头看了看meimei心若止水的神情。 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只垮塌自己堆起的瓶盖啊。 荀丞则默念,但也不继续追究,谁心里都有点属于自己的心思,他觉得meimei自有分寸。 现在想想,那可能就是他第一次察觉荀予羽不对劲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