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罗桀不要我了

    独立日的前一天，罗桀收到了公司送的礼物，是一个刻了“生日快乐”字样的保温水壶。同组的同事们知道他第二天生日，都叫他去庆祝，虽然年龄不够不能去酒吧喝酒，但可以去烤rou店之类的地方聚餐。

    罗桀推托说要和家人一起过生日，拒绝了同事们的邀约，下班后便把提前挑好的小狗带去了许云家，而后在远处一棵大树后静静等着詹琦回来，看着詹琦从箱子里抱起了小狗，兴高采烈地带进门去。

    其实送狗的主意跟许云说也可以，罗桀知道詹琦很信任许云，很多秘密都和许云说了，包括身体的特殊以及与自己的关系，但是许云不一定答应——许煜曾和他念叨过许云不喜欢小动物，嫌它们身上有股味儿——他便直接向许煜说了小狗的事情，并且拜托许煜不要告诉詹琦狗是自己买的。

    显然，当时在挥高尔夫球杆的许煜没有完整把话听完，罗桀尚且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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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立日的当天早上，罗桀晨跑回来收到了一条短信：「儿子，生日快乐，你爸爸问你公司有没有给你发奖金呀？他跟朋友说你才读大学就进了待遇很好的公司呢，很为你骄傲，mama也是。」

    「发了。」他回，然后给mama转了500美金。

    「谢谢乖儿子！詹琦呢？詹琦今年送什么给你了？」

    「他送了」

    还没有打完，罗桀便听见了有人“砰砰砰”地敲门，放着门铃不按。他有些惊讶，开门前从猫眼往外看了看，发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詹琦，手急切地按下门把，嘴角随着心跳雀跃。

    门一开，就有什么东西被推进了自己怀里，面前的人后退两步，冲他说道：“是你买的对吧？”

    罗桀双手张开抱稳箱子，微微低下头，箱子里金色毛发的可爱小狗正好奇地昂着脑袋打量他。他没有回答，默认了。

    “果然，”棕发青年摇摇头，笑出声来，“我该说什么，谢谢你绕着弯儿送一条小狗给我？谢谢你再一次骗我，把我耍得团团转？多亏了你，我现在推特都不想玩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不觉得很可怕吗？”

    罗桀抿了抿唇，“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你喜欢，想送给你。”

    “你又来了，你从来都不觉得在我身上强加你的意愿有什么不对，你不会试着尊重我，因为你本来就是没有尊重过我。”詹琦紧握的拳头里满满都是汗，“我是喜欢金毛，但是不喜欢你送的，我留了它一晚，就是在想狗狗又没做错什么，可是早上起来我发现不行，我一想到是你买的我就没法保证我能好好照顾它。”

    “你这么讨厌我吗。”

    詹琦的心里猛地一抽，立马用指甲掐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不是废话吗，你不久前才把我关在这里，再往前你做的事情我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你怎么好意思问我是不是讨厌你？”他边说边不停地咽唾沫，“既然你都说要放过我了，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给我一条生路吧。”

    罗桀依然维持着低头看箱子的姿势，“好。”

    “你哪次不是说‘好’，但是又有哪次真的办到了，我拜托你，不要再做些自我感动的事了，太让人害怕了。你老说你喜欢我，你的喜欢真的让人承受不起，你能不能别……”“我也想，”罗桀打断道，“詹琦哥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样才可以不喜欢你？”

    詹琦被问得一滞，胸口没来由地发慌发闷，“有病啊，这要怎么教？啊，要不你和别人恋爱试试？”见罗桀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他定了定神，接着说道，“你总不能就这样耗一辈子吧，我知道我们之前在床上很合拍，你可能因此觉得我……对你有什么别的感觉，其实压根没有。”

    罗桀问了一个熟悉的问题，那天让许云接走詹琦之前，他问过两遍：“你还会见我吗？”

    “见又怎样，不见又怎样，”詹琦觉得自己口干得很，喉咙干涩得发疼，“别见了吧。”

    他看见了金发青年睫羽下闪过的水光，身上某个角落竟然跟着隐隐作痛，涨潮的海水漫上海滩。他不知道小时候的习惯怎么那么难改，小时候罗桀受伤生病他就哭，忍不住痛罗桀所痛，现在他仍然如此。他得把坏习惯给改掉，把伤害过他的人赶走，忘掉受过的欺骗、侵犯，才能重新开始崭新的，美好的人生。

    他清清嗓子，有如把结的痂撕下来的疼与痛快，“你不是还问我，如果换种方式，我会不会喜欢你吗？我可以顺便回答你，不会。”

    说完他转身便走去按电梯，可等了半天，电梯一动不动地停在最顶层，半天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大概是被人给按住了。罗桀的方向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金发男人大概在注视着他，詹琦想到便错觉没被衣服遮盖的皮肤全被盯出了鸡皮疙瘩，又好像快要被灼伤，他一跺脚，干脆跑下了楼梯。

    你表现得很好，许云教的你全用上了，罗桀不会再烦你了，你是最棒的！詹琦飞快下楼的时候用力牵起嘴角，在剩下最后一层梯级的时候一个踏空，狠狠摔了一跤，疼得他当即涌出眼泪，坐在地上无声地大哭。

    罗桀关上房门，点开手机，把刚才没打完的字输入完整：「他送了我很好的礼物。」

    「是什么呀儿子？」

    「一只金毛。」

    他把小狗从箱子里抱出来放到柔软的地毯上，拉开窗帘。窗外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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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云感觉没有等多久，就看见詹琦单脚蹦着从大门出来，样子有几分滑稽。待人上了车，他说道：“怎么，他生气了，把你打瘸了？”

    詹琦露出笑容，“是啊，但他更惨，我把他一顿胖揍，他躺地上起不来了现在。”

    “哦。”

    “现在我们去哪里？”

    “给你看脚。”

    “看完我想去娱乐城！”

    “你自己去吧，我就不了。”

    说是这么说，许云还是陪着詹琦去了，因着晚上有个慈善晚会要参加，两人傍晚就回家了。到家后詹琦吓了一跳，问正搬着行李往楼上走的佣人，“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怎么那么像我的旅行箱？”

    管家从一旁走来，“詹少爷，是你的朋友刚刚送来的，说都是你的东西，我就让人搬到你的房间。”

    “好，知道了。”许云摆摆手让管家请退，一只手扶着詹琦回客房。回房的路上詹琦还跟许云说了两句玩笑话，到了房间便缄默不语了。

    确实全是他的东西，他的衣服、鞋子，他的被子、床单、抱枕，他的洗漱用品，他的马克杯，他用过的所有餐具，他买的小猪皮杰冰箱贴，他挂在门口的小吊饰。

    好像也不全是，还有一些稍微陌生的东西。詹琦从一个收纳箱里找出了罗桀的速写本，他胡乱翻开其中一本，上面赫然出现了自己的脸，往后翻了几页，还是自己。他把速写本合起来，从头到尾一页页地翻，纸页哗哗作响，每一页都是自己，各种表情，各种衣着。詹琦脑袋乱糟糟地把本子放到一边，接着便在收纳箱里看见了自己送给罗桀的马克杯，上面都是裂痕，有细小缺块，是上回罗桀打碎了的那个。还有他和罗桀一起买的室内拖鞋，一起买的手机壳，一起买的外套。

    然后他看到了之前那个没能打开的小箱子，站在一旁的许云对门外的佣人吩咐了两句，很快就有人来替他把小箱子打开了。入目是一叠糖纸——他稍加琢磨才看出来这是糖纸，太过干净，没有糖渍，没有皱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他想了一会儿，这些大概是自己小时候和罗桀交换的糖果，都是他不喜欢吃的口味。糖纸旁边压着几条皮筋，一个珍珠发夹，下面是数十张大小不一的字条，是他读中学和小学的时候写给罗桀的——

    “答案给我抄抄～”

    “下课之后去吃冰淇淋？”

    “好无聊啊”

    “坐你右边的女孩子好漂亮！”

    “罗桀，刚刚我女朋友说放学了想和我去逛街，我就不去你家看漫画啦”

    “你快生日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罗桀，我又分手了，我现在都快哭出来了，你说喜欢一个人怎么这么苦啊？”

    这一张的字条上面有罗桀的笔迹：是啊，为什么呢？

    没有他的回答，他没收到，罗桀没把纸条递回给他。

    许云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詹琦呆呆地抬起头，手里抱着那个小箱子，眼里聚了一汪晶莹剔透的水，一说话便开始大颗大颗地汹涌地往外掉，砸在陈旧的纸条上，一滴又一滴，“我应该高兴，但我为什么这么想哭啊？”

    许云想说“蠢材，你已经在哭了你感觉不到？”又听詹琦继续说，“他把我所有东西都还给我了，他是不是不会再来烦我了啊？”

    “真好啊，”棕发青年的肩膀抽动得厉害，从小声啜泣转而放声大哭，“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