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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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了知急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慌忙探他额头,果不其然比先前更烫了。宋了知不敢耽误,将人湿润的脏衣脱下,快速地用水将人囫囵擦了个遍,翻找出家中最厚的冬被浑身赤裸的那人盖住。 这样烧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心急如焚的宋了知从灶头与墙壁连衔的缝隙里掏出个被熏黑了的油纸包,里面好些铜币,宋了知清楚这些铜钱加在一起共有一钱银子,是他娘生前做针线活给他攒下的老婆本。 他拿了钱闷头就往村里葛郎中家走去,路上偶听得几声蝉鸣,虽然未曾放慢脚步,心却渐渐静了下来。一钱银子算不得沉,在宋了知心里却很有分量,因为这是他老娘熬花了眼睛在火边替人缝衣补裤一点点攒下的。 家中自从父亲亡故后便穷得揭不开锅,夜里烧不起灯火,他娘便在灶边烧热水,借着柴火的那点微弱红光一针一线支撑起了这个家,宋了知长大成人,他娘也被烟熏瞎了眼睛,没过几年便死去了。 一钱银子在村中娶妻虽然不算多,但总有些家里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家肯嫁女儿给他。然而宋了知的活计被嫌晦气,谁也不肯与他攀上关系,所以宋了知至今仍未婚娶。他心中也清楚这点,但他作为一个独身多年的正常男子,依旧很向往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庭。妻子不必貌美,甚至不用太贤惠能干,只要是个能体贴人的就好,他愿意将人捧在手心里伺候着。 宋了知思绪发散,不免又想起躺在家里的那位贵人——因宋了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公子还是姑娘,所以直接称了贵人,总出不了错——那位贵人从样貌上来说,自然是很好的良配。他替贵人擦上半身时发现他的胸部倒是与寻常男子无疑,只是乳首粉嫩,也比一般人挺翘一些。 宋了知猛地顿住步子,用力在地上踏了几步,像是要把自己想法碾尽泥沙里。自己怎么又往那上面想了?宋了知一贯认为自己也算是个不以貌取人的家伙,可自从见了贵人,便很容易起些奇奇怪怪的心思。 他家离村子不算近,但宋了知脚程快,半个时辰不到便到了葛郎中家门口。他平日里不常来村子,有些拘谨地理了理自己衣摆,敲开了葛郎中家门。满脸皱褶的老先生见来人是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葛郎中自诩是个懂笔墨的文化人,也未直接驱赶:“怎么?” “家中有人高热不退,求您给抓些药。”宋了知生怕葛郎中不信他有钱,带着些殷勤地捧出自己的油纸包。 葛郎中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全村中都知道宋了知是个死爹死妈的绝户,但因担心和宋了知说多话会沾上脏东西,抛下句“等着”后便回屋抓药了。宋了知接过药材,好声好气地问多少银子,老先生用指头比了个数,竟是连话都不愿说了。 宋了知打开纸包,一枚一枚数着铜钱,葛郎中抱着手在旁边看他那穷酸的数钱样,嫌弃不已。宋了知付银子时想起那位贵人憔悴的脸庞,把心一横,直接将油纸包送到葛郎中面前:“您家中还有鸡蛋么?剩下的银子我想买些鸡蛋。” 在葛郎中快翻到天上的白眼下,宋了知带着药材和一小篮鸡蛋回到家中。此时天已大黑,宋了知点上灯,见人安然睡着,又蹑手蹑脚去熬了药,鼻尖闻着那股苦涩的药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整个人都似虚脱一般。 今日出了好大一身汗,宋了知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馊味,趁熬药的空荡拿着澡巾去院子里冲了个凉水澡。虽然已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夜里直接淋井水还是冷了些,冻得宋了知牙齿打颤,瑟缩着回了屋子。 或许是发了汗,那位的脸色已经不是先前那种病态的潮红了,在月光和烛火的照衬下,那点高热的红就如姑娘抹在颊边的胭脂平添艳色。他闭目时眉眼舒展,堪得温润二字,可宋了知见他睁眼时的模样,那双眸子又是另一种凌厉的美,如一把宝刀的刀锋,危险而惑人。 宋了知心跳加速,不自觉地从那张脸上移开了视线,却又看见一截被子中若隐若现的雪白脖颈,他心乱如麻,连忙从柜子里寻了件不常穿的旧衣给人换上。他们身量相似,若真要说起来,反倒是那位贵人的身形肌rou更多、更英武一些。替他套裤子时宋了知刻意闭了眼,不敢再往那隐蔽处看去。 宋了知手脚利落,将傍晚抓的蛇在院子里宰杀好,同蘑菇一起熬了锅香香nongnong的汤。这原本是留着给自己打牙祭的,如今家里有了病人,宋了知自己便舍不得吃了,只舀了碗蛇汤尝味道。 胃里有了东西,又东奔西走忙了大半个晚上,宋了知昏昏欲睡,他总共就那么一间睡觉的屋子,又怕晚上出什么变故,索性在床边打了个地铺和衣躺下,心想两人衣物整齐,也算不得冒犯。他不认床,给个草堆都能睡着,但屋子里兀得多了那么一个人,他原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谁知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自母亲死后,他很少能睡得这般熟,平时听见鸟叫就起身的宋了知今日只是懒懒抬眼皮看了一眼未明的天光,转了身接着睡去,直至被人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宋了知尚未迷糊到以为自己娘化成鬼魂来喊他起床了,睁眼便是一双白皙的双足映进眼帘,吓得宋了知“哎哟”一声,手撑着地面往后退了些。天已大亮,那人也不知醒了多久,此刻穿着自己的衣裳坐在床沿边,一言不发地望着宋了知。 宋了知被那双眼看得几乎又想下跪道歉,却又被那双玉琢般的足吸引了视线,尴尬地开了口:“你......” 话音未落。那人忽咳了几声,宋了知这才想起正事,连忙从地上爬起:“你且等等,我去给你把药热了。” “阮雪棠。”坐在床边的那位忽开了口,喉咙仍沙哑着,但能听出原本是个清冷的嗓音。 “什么?”宋了知没反应过来。 那人似乎很不满宋了知痴傻的反应,又重复一遍:“我叫阮雪棠。” “唉,好,阮雪棠,我知道了。”宋了知痴痴应了,自己也嫌弃自己这副样子般揉了揉后脑勺,“我叫宋了知。” 说完,手脚同边地逃了出去,留阮雪棠一人在屋中。 阮雪棠昨日醒过几次,知晓宋了知是救他的人,可宋了知不仅看了他最不可告人之处,还见过自己受辱的事,无论如何是留不得的。他现在倒是很有心思在这屋中寻把刀子好杀宋了知,可惜他伤了下面,根本走不了路,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趁宋了知睡着时离去的最大原因。 阮雪棠勉强移着自己没什知觉的双腿默默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如伺机而动的毒蛇,寻找着最好下手的时机。 没过多久宋了知便回了屋,端着一碗冒着白烟的rou汤递到阮雪棠手上:“空腹喝药对身子不好,药在灶上烫着,你先拿蛇汤垫垫肚子。” 阮雪棠低头看着满满一碗全是rou的蛇汤,他过去从不吃这等腥膻之物。但他已快两日未进食,知晓不是任性的时候,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宋了知原本怕他没有食欲,见他用的下食物也就安心了,回到厨房继续守着煮药的小炉,自己翻出了干饼子,边扇火边吃了起来。 阮雪棠边喝汤边有了划算,宋了知出身乡野,那副样子定然不是赵督军的人,不然也不会救下自己。如今还不知道朝中的动向,自己现今又缺个人照顾,不如在这地方躲几日,离开前杀了就是。 只是宋了知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若是在杀他前被泄露出去就不好了,自己需找到宋了知可拿捏的把柄才能安心。 那处仍在隐隐作痛,阮雪棠想起那几个逃兵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便恨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刻将人杀了雪恨,想到那些人对自己的羞辱和嘲笑,想到他们将丑陋的性器塞进自己的身体里......阮雪棠一把将碗摔在地上,恨到几乎呕血。 听到碗碎的声音,宋了知急忙冲进屋子,并没有在意地上的碗,一双眼担忧地看着阮雪棠:“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阮雪棠双手握拳,指甲狠戳掌心逼自己冷静下来:“手抖而已。” 宋了知松了一口气,忙说:“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他生来好性,低头收拾了碎片,又端了药进来,不温不热刚刚好。宋了知体恤阮雪棠,担心他手没力气,这次大着胆子要喂他,阮雪棠表面不动声色,将药都喝了,但因身体与常人不同而个性敏感的阮雪棠认为宋了知体贴的举动是将自己当做了女人,思忖片刻,想出了个恶毒的法子来威胁宋了知。 宋了知喂完药后将碗洗了,自己在井边洗漱一番,又烧了盆热水准备伺候阮雪棠梳洗。 阮雪棠见他进来,开口便问:“你都知道了吧?” 宋了知手抖了抖,差点将盆中的热水洒出来。他把水盆放在地上,自己往床边走了几步,跪在地上:“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阮公子的身子......身子特殊,无意唐突。家中贫寒,也不知如何向你赔罪,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 阮雪棠听他提起自己身体,心中越发阴鸷,脸上却蓦地笑了:“做什么都答应?” 宋了知第一次看见阮雪棠笑,心想这一笑可真将姹紫嫣红都比了下去,急急应他:“是,我做什么都答应。” “那你会把你看见的说出去么?”相较于宋了知的急切,阮雪棠显得漫不经心。 “不会!”宋了知从未那么想过。 “我不信。” 听了这话,宋了知只恨不能将心剖出给他看,偏又是个不善争辩的个性,举着手正准备向阮雪棠发毒誓。阮雪棠不稀罕什么誓言,手指摆弄过自己身上的麻布衣裳,冷冷说: “若要我信你,你把衣服脱了自渎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