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耽美小说 - 缝头匠(双性攻)在线阅读 - 七十章

七十章

    阮雪棠听过这话,更确信那个什么凝之与自己毫无关系了。

    其实那日在寒隐寺藏经阁,恒辨曾主动想要告诉他一些事,但他多疑惯了,比起恒辨要说的内容,他更在意恒辨想把事情告诉他的动机,甚至提议去寺中的叶灵犀都一同疑心起来。

    阮雪棠没有当棋子的爱好,宁可自己去查也不愿受人摆布。

    不过那和尚拿出的画倒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他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直觉那是母亲的画像。

    他对自己那位溺死的母亲实在知之甚少,只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家乡四季都有雪棠开放,但雪棠花并不是什么奇花异种,全国都有分布,根本无法作为查明来历的线索。

    要是以前,阮雪棠对母亲是既不想念也不同情,她是千金小姐也好,是风尘女子也罢,他都不会浪费心力去查往事。但阮云昇在书房发过的那场疯倒令阮雪棠起了疑心,他爹那时的眼神令阮雪棠至今回想起来都还恶心得起鸡皮疙瘩,不得不怀疑当年的事并非阮云昇告诉他的那样简单。

    当然,傅松竹现在的眼神也让阮雪棠很不舒服,这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许是太想念他口中的那位凝之了,时不时就要看一眼阮雪棠,仿佛害怕他忽然消失一样。

    阮雪棠将古籍回书架,有些不耐烦地问他:“我很像傅先生口中的凝之么?”

    傅松竹仿佛在组织语言,沉默片刻才开口:“像极,却也不像至极。”

    “此话何解?”

    “小公子除眼眸外五官容貌皆与凝之相近,然公子周身的凌厉傲意,却是凝之不曾拥有的。”傅松竹柔声说道,“简凝之平日里温其如玉,待人亲切,分明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要去善堂捐衣送粮,不过他倔起来也像头老牛,任谁都劝不回来。”

    阮雪棠越听越觉得对方是在暗嘲自己气质不如那个叫简凝之的家伙好,懒得再听他吹嘘,岔开话题道:“那傅先生的故友如今身在何处?”

    笑容僵在脸上,傅松竹静静走到窗边,发现粗心的王主簿忘记关窗,台子边已积了层薄雪,他伸手拂去,叹息般说道:“长胥九年,凝之死于洪灾当中,尸骨无存。”

    阮雪棠生于长胥十一年,简凝之死于长胥九年,可见他俩除了长得相似外,当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与凝之相识于赶考路上,那年秋闱我名落孙山,而他中了举人,前途无限。后长江水患,当时还在都水司任职的孙常业大人有心栽培他,令他一同前往,谁知就这样出了事故。”

    “是孙常业让他去的?”阮雪棠原本都已放下疑心,谁知却猛然听到熟悉的名字。

    傅松竹奇怪他的反应:“嗯,这是凝之亲口告诉我的。我还记得他当时寝食难安,直说自己毫无治水经验,担心辜负孙大人的厚望。”

    “简凝之家中还剩何人么?”阮雪棠追问道。

    傅松竹摇头:“我虽与凝之交好,但他极少谈论家中事宜。”

    他还欲再问,却听见廊外有脚步声渐近,遂说:“我与傅先生亦算有缘,不知先生家住何处,可否叨扰。”

    傅松竹不忍拒绝那张酷肖故友的脸:“这个自然,不过我如今就借住在王家,阮公子直接来此便是。”

    王主簿推门进来,向阮雪棠行了官礼,有些惶恐地问道:“阮大人,可是草民辞官前出了什么纰漏?”

    傅松竹只知有个阮公子拜访,全然不知阮雪棠官职家世,才能与之相谈甚欢。王主簿却知道他是阮云昇的独生子,还以为自己得罪过郡王府,吓得借换衣为由躲房里思忖对策。

    阮雪棠虚扶了一下:“你不必紧张,只是名册少了几卷,恰逢我无事,顺路过来问问。”

    “可是少了长胥七年至九年举子升迁的名册?”王主簿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赔笑道。

    他正要点头,傅松竹先接过话:“真巧,这三年正是凝之入仕的年份。”

    阮雪棠眉头微蹙:“也就是说,简凝之如今在朝中是查无此人了?”

    王主簿以往听好友念叨那个简凝之也就罢了,不知阮雪棠怎么也开始在意起简凝之,听他语气不对,连忙告罪:“应该是的......简大人死后不久,吏部保管名册的房间便起了场大火,烧毁了部分资料。”

    阮雪棠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趣,连坐姿都变了,令王主簿说明火灾之事。

    “那日是阴天,我见房中太暗,于是点了烛火。不知怎的,在下忽然腹痛内急,便离开了房间,许是当时忘记吹灭蜡烛,烛台又被风吹倒......”

    他忘记吹灭蜡烛是不假,但他分明记得他离开前窗户是紧紧闭合着的,根本不会有风。王主簿当年也曾将这事告诉上面,但根本没人信他的话,久而久之,王主簿自己也有些混乱,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关窗了,最终也因此事仕途无望,引咎辞官。

    阮雪棠见其中果然有古怪,故意严厉地问道:“老实答来!除了烧掉这几卷名册,还烧毁什么!”

    王主簿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得抖了一哆嗦:“没了,阮大人明察,当时在下真的是一时大意才使房间起火,不信你可以去问阮王爷。”

    “这事与阮云...与我父王有何关系?”

    “阮郡王正是调查此事的主审官。”

    阮雪棠冷笑,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阮云昇眼高于顶,肯来查吏部失火这种小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他爹自己找人干的。整件事从意外身外到名册烧毁,乍一看似乎只是阮云昇排除异己的又一次恶行,但又从中透露着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普普通通的举人,根本不至于让阮云昇做到这一步。

    无论简凝之是做了什么事令阮云昇起杀心,随便栽赃个罪名拉出去砍头就是了,何必让心腹孙常业亲自动手,令简凝之尸骨无存后还要销毁他存在过的证据。

    阮雪棠若有所思,怀疑他爹是看上简凝之的家人:“傅先生,你再仔细想想,简凝之家中可有姐妹?”

    傅松竹不解阮雪棠为何纠结于此,苦笑道:“凝之虽然性情和顺,但其实怎么说呢...我想他应该是有些怕羞,例如我与他同住客栈之时,他一定要等我出门才会独自沐浴,夜里也和衣而睡,像在防备什么似的,所以并不是事事都会与我说,他家中的详细情况我是真不知晓。”

    王主簿为缓解气氛,开了个玩笑:“听起来简大人就像是个大姑娘嘛。”

    傅松竹也笑,他已经习惯了阮雪棠各种发问,正等着对方问下一个问题,却见阮雪棠脸色难看,匆匆告辞离去,只留下他与王主簿面面相觑。

    快马加鞭,马蹄踏在雪上跑出凌乱的声响,然而马车里的阮雪棠心比这还要乱上千倍万倍。简凝之避人耳目的举措与阮雪棠从军时如出一辙,心中最不可能的猜测逐渐成型,可那若是真的,阮云昇又为什么会因为他的双性身体把母亲杀了呢?

    阮雪棠想不明白,只能默默告诉自己这些也不过是傅、王两人的片面之词,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

    调整好情绪,阮雪棠直接回了郡王府,刚下马车便有下人传话说王爷让他过去一趟。

    阮雪棠刚知道一些陈年往事,阮云昇便急着见他,这难免令他惊心,几乎怀疑阮云昇一直派人监听着他们谈话。他行所无事地跟在下人身后,原以为又是去书房,谁知那人竟是把他往阮云昇起居的主院里领。

    他虽然在王府长大,但阮云昇见他就心烦,从不准他往主院走,大概率是今日又犯了疯病。阮雪棠决意进去时离阮云昇远些,免得他把自己另一只耳朵也祸害了。

    下人为他推开卧房的门,刚跨进去便嗅到古沉香和草药香混杂后那股难闻又昏沉的味道,阮雪棠皱紧眉头,早知如此他就在屋外憋口气再进来了。

    房中没留丫鬟伺候,阮雪棠一路绕屏掀帘,总算走到他爹床边,一看床上卧着的白发男子,纵使他再恨阮云昇也被眼前的光景给惊着了。

    阮云昇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散开的白发更平添了几分病气。莫说是重病,以他爹现在这幅模样直接拉去出殡恐怕都没人会察觉不对。

    管家似是担心阮雪棠看见阮云昇身体不好要起异心,在旁轻声解释:“王爷前些日子在雪地里受了风,御医说不过是风寒。”

    这话显然起了反效果,阮雪棠一听他光受个风寒就要死不活成这样,若真是出了什么大毛病,估计连大夫的面还没见着就先断气了,当即说道:“吃药了么?”

    “还轮不着你这逆子虚情假意。”闭着眼的阮云昇悠悠开口,声音也极虚弱。

    阮雪棠扯了扯嘴角,没出声。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阮云昇好起来,毕竟已经死了一个赵督军,要是阮云昇再因病去世,那深仇大恨可就真找不到人报了。

    阮云昇咳嗽一声,对管家吩咐道:“把香炉放近些。”

    管家将香炉直接摆在阮云昇枕边,这才代王爷说明叫阮雪棠的用意。原是皇帝因黄太守谋反一事弄得寝食难安,心想反正是吃不下睡不着,索性带着一帮人去狩猎玩,得知阮郡王病着,陛下更是指名让阮雪棠替他父王参加。

    管家笑道:“听说宗室子弟都在,少爷年纪轻轻,就当是和伙伴们去玩一场。”

    阮云昇没那个耐心说好听话,直接威胁了几句,无非是让他去围场时老实一些,否则就把他打包送去镜鹤观。

    阮雪棠离开时发现屋外候着一位有些眼熟的女子,直到那女人主动向他微微福身时阮雪棠才想起她是父亲的妾室,看她手中拎着食盒,大概是看王爷病了要过来卖乖伺候。

    郡王府一直没有王妃,但阮雪棠幼年时他爹因想儿子想疯了,弄了好些人进来,不过后来大概是见她们怀不上孩子,又杀了许多,如今只剩下两三个,也算她们有本事,竟能从阮云昇这个疯子手中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