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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创伤

    滴滴的铃声响起,趴在床边的女人忽地抬头,眯着眼关掉床头柜上的手机铃。迷迷糊糊起身观察架子上的点滴瓶,差不多快见底了,她摁下床头呼叫钮,让护士来拔针头。

    床上,原本健朗帅气的男人面无血色,两颊凹陷,嘴唇干涸,说不出的病态虚弱。塔伦还没习惯,看不得他这幅模样,她擦擦眼角泪水,无奈地叹气,拿起床头的生理盐水将棉签沾湿了给霖渠润嘴唇。

    两天前,探子给她电话,消失了一周的霖渠终于回家,被陌生人送回胜林丹桂城。

    她事先交代过小区门口的保安,霖渠回来就联系探子。那探子还在雍福门外干等,急忙赶过去,保安说送霖渠回来的人已经走了,探子在单元楼下摁了半天门口机,最后不得不从地下停车场进入楼内。

    又是敲门半天不开,索性他有特殊技能,溜门撬锁进去了,这才赶得及从盛满水的浴缸里把霖渠捞出来。探子说,那一池的水都是红的。

    霖渠拿刀子朝自己手上的静脉竖着划了一道,沉入温水里静静等死。医生说要是再晚个五分钟,人就没了,不是失血过多,而是死于窒息。

    所以说老天不收他。

    塔伦着急忙慌回来,在机场又被偷拍,网上骂翻了,她都分不出心思理睬。这几天受得刺激有点多,她缓不过来,那张检查报告放在她包包中间的隔层里,让那款经典的香奈儿手包像个炸弹似的。

    她看到包就想起报告上的内容: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左侧耳膜破裂,右侧大腿脱臼,右手腕骨骨裂,直肠损伤,尿道损伤,13处烟蒂二极烧伤,穿刺伤。

    这些还都是皮rou伤,经诊断,霖渠消失的这一周里几乎没有进食。大量酗酒、性虐、胃部遭受外力重击、精神紧张、绝食、失血,种种因素加持,对胃肠和脏腑造成的损害不可谓不严重。

    不止如此,比身体创伤更严重的,是霖渠的心理创伤,他绝望痛苦到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塔伦还不知道等他醒过来会怎么样。

    霖渠昏迷的第三天,寸步不离的塔伦就睡在他隔壁的病床上。

    此时她躺着,正在轻声细语给吴青打电话,吴青还不知道霖渠遭受了什么,只知道是自杀了。

    吴青护照被家里扣下,他爸妈现在都把她和霖渠当作瘟疫,所以吴青短期内是回不了国了。

    塔伦转身侧躺,看着隔壁床上的男人。

    天色大好,一片薄光笼罩霖渠蜿蜒起伏的侧面轮廓,宛如造物主的杰作,还专门撒上金粉装点。要死不活还这么帅,塔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盯着瞧。

    浓黑的眉,边缘锋利,细致地跟修过似的。往下长而密的睫毛直挺挺,老是沉甸甸压着,睁开眼就有种危险的魅惑的感觉,不过霖渠眼仁大,一综合就和善了。

    他眉眼长得好,嘴唇也长得好,偏厚一点,形状漂亮,特别性感。

    塔伦还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就四年前吧,第一次看到霖渠她就走不动道儿。小伙子个子高肌rou美,肤色健康寸头酷帅,十足的阳光型男。

    再看看身边的阳光小奶狗,算什么阳光!算什么男人!她连忙把自己的手从当时的现任手里抽出,跟那小奶狗说再见,拜拜,分手吧。她要追那个!她要霖渠!

    她对自己混血的外貌相当自信,从幼儿园开始,巴结她喜欢她的小男孩就抢着在她身边排队,她想和谁谈恋爱,谁就得乖乖就范,一次例外都没有。

    哦,除了吴青。

    结果很遗憾,在霖渠那也滑铁卢了,不过后来知道霖渠是gay她就释怀多了。这就说明是插头和插座不匹配,而不是她魅力不够。

    而且巧的是霖渠和吴青还是一个系一个班一个宿舍的,开学才两月他俩就成了情投志合的铁哥们。她要不是当年对霖渠穷追不舍,也不会跟着加入校园乐队,那就不会有现在的极日了。

    哦,极日已经没了。

    霖渠睫毛抖了抖,塔伦眨眼没看着,当霖渠手指微微抬起又放下,眼皮颤动着快要睁开时。塔伦不敢眨了,她缓缓拿下手机,都顾不得跟电话那头说一声,趿上鞋子就冲过来。

    霖渠睁开眼,缓缓闭上,又睁开,眉头皱起,嘴唇翕动,这是真醒了。塔伦高兴地抓住他的手,又连忙放开。

    那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医生说他这样竖着切是真能失血死过去的,处理起来可棘手呢。

    “霖渠,霖渠,你感觉怎么样?想喝水吗,我给你吸管,来……”塔伦想表现的平静一点,却又哭又笑。

    霖渠眼球移动,慢吞吞地看向她。塔伦往杯子里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突然想起来,又把水杯挪开念叨:“哦,哦,要先叫医生,我给忘了……”

    霖渠抬起右手,那上面挂着针头在输液,塔伦连忙探身阻止:“诶你这不能动!”

    霖渠嘴唇开合,几乎无法出声,塔伦体贴地凑到他面前:“什么,你说什么?”

    霖渠垂着眼,疲惫地勾起嘴角,塔伦听到他嘶哑而虚弱的声音:“塔伦,你来啦,你来看我吗,我很高兴……”

    塔伦愣了,和霖渠对视,见他眼皮缓缓眨动,很累的样子,但眼里是满满的真诚和不作假,真的因为她在这儿而高兴。

    刹那间,泪水滚滚而下,塔伦捂住嘴,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

    五个月后。

    桌子歪了,椅子倒了,地上是摔碎的陶瓷碗和一滩冒着热气的粥水。

    塔伦捡起碎片,又拿了抹布来擦地。收拾干净,家具规整,她抬起手背抹去眼下湿意,走向对她紧闭的房门,敲了两下,拧开门把。

    他们现在在天和景苑,霖渠外公外婆家。出于安全考虑,家里的房门除了大门和厨房,其他都不能锁。厨房是不让霖渠进的,一直锁着,危险用品都收在里面。

    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很昏暗,霖渠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丝毫看不出刚才发怒的疯狂和暴躁。塔伦不敢开灯,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开口:“霖渠,霖渠,你吃点东西吧……”

    “滚滚滚!!”霖渠猛地起身把枕头砸过来,塔伦没躲,紧跟着是被子,好大一张掉在地上,没扔到她。

    这个房间是霖渠的,原本东西很多,特别书架是满满当当。不过现在几乎空了。

    床、无法移动的整体衣柜和落地书架,没了,书架上也是空的。书籍倒是没啥致残性,除了砸人很痛。反正霖渠砸一本她收一本,就这样了。

    所以霖渠扔了枕头被子,真就没啥可扔,只能盛怒地冲过来把她往门外推。

    “滚,滚!滚出去!!!”

    “霖渠,你吃点东西吧,吃点吧,你不能空腹吃药……”

    霖渠瘦得只剩副骨头架子,但毕竟长得高骨架阔是个男人,塔伦敌不过他,被推出门去。

    一声巨响门砸上了。

    塔伦额头抵住门板,心痛入绞,听见木头艰难刮擦地板的声音,猜测霖渠是在移动自己的床,想要抵住门。其他两件家具都钉在墙上,唯一还能动的就是床了。

    三天没吃东西,省点力气不好吗。塔伦叹气,泪水又流出来。

    霖渠被夜晚的噩梦和无征兆出现的入侵性记忆弄疯了。生活中各种东西和细节都能唤起那场经历,强迫他一次又一次地体验刮骨的折磨。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充满了危险,哪怕在自己家里,自己的房间里,他也在害怕。

    医生开的精神药物有七种,副作用五花八门,能达到的最好疗效就是让霖渠昏睡过去。

    塔伦不怪霖渠,不管他做什么,她一点都不会责怪他,因为她的痛苦不及霖渠的毫毛。霖渠求死而不能才为此怨恨她,无法解脱才向她发泄愤怒。她要做的就是抗住,不离开——不能一错再错。否侧代价她承受不起,这辈子都得在悔恨中度过。

    *

    说起来霖渠刚醒那会儿,塔伦是很惊喜的。

    霖渠的状态看着还不错,他愿意说话,自己就乖乖吃饭,也很配合治疗,还会对她笑。

    只是当他的主治医生带着听诊器拿着医护手电要给他检查时,霖渠表情凝结,没了神采。医生刚凑近,他就闭上眼抖着睫毛往旁边缩,医生就明白了,收回手退后,专门换了女医生给他。

    这点小插曲过后,一切都很顺利。出院后她带霖渠回到胜林丹桂城的家,家里很安静,久无人居住的样子,霖渠在门口站了几分钟,说不想住那儿。那她也不多问,带着人就走。

    她是没指望能在那看到张轩逸的,自从知道霖渠出事她就联系过他。那滚蛋把她拉黑了,她想发几个字都送不出去。这事儿又没法找人帮忙,霖渠的遭遇,除了张轩逸她谁都不能告诉,包括吴青。

    可怕的是,也许有很多人已经知道,包括张轩逸。

    那是在霖渠被带走的第三天,国内深夜,德国天刚黑,一些爆炸性内容、视频、图片空降网络,又在被广泛传播前封锁信息,以至于现在她都怀疑那个事件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不过她询问过宣传部专门盯数据的前同事,知道了起因是霖渠np的视频在非正规平台上被拍卖,后又被无良买主截成短视频和图片发上网。

    当时议论的焦点在于“霖渠滥交”,她就以为是霖渠雍福找鸭的后续,谁能想到……

    据说原视频长达六小时。那些人渣作jian犯科还敢全程拍摄传上网,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可惜热搜包括各种图文消息只在网上存在了2两个小时,就被火速清理,相关的tig和文字也一发出来就被删除。

    试问谁能这么大手笔?

    塔伦拿出手机,看着张轩逸新专辑复出的热搜新闻,他妈的正举国同庆呢。

    张轩逸的家庭背景塔伦不甚了解,但有耳闻,就是三个字——贼几把厉害。

    那混蛋恐怕知道霖渠的遭遇。他把两人的恋情变成一人的罪,他封锁消息却对霖渠不管不顾,塔伦恨他恨得牙痒。